地牢里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凝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林枫蹲在钱文渊逐渐冰冷的尸体旁，指尖捻起那支夺命的黑色小箭。箭杆入手冰凉，打磨得极其光滑，尾羽被利刃精心修剪过，确保飞行的稳定与寂静。
“鹰飞…”他低声重复着钱文渊临死前吐出的那两个模糊字眼，眼神锐利如鹰，扫过那支几乎完全没入石墙的弩箭——那是瞄准他心脏的致命一击。
“头儿！”王虎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墙上的箭和咽气的钱文渊，脸色骤变，“您没事吧？”
“死不了。”林枫站起身，将手中那支从小箭抛给王虎，“看看，这玩意儿什么来路。”
王虎接过仔细查看，越看脸色越凝重：“这…这箭簇的打造手法，还有这尾羽的处理方式…不像寻常江湖路子，倒像是军中斥候或者专门干脏活的人用的…”
“军中？”林枫眯起眼，“钱文渊这老乌龟，搭的线比老子想的还深。”他踢了踢地上的食盒，那颗被捏碎的蜡丸残骸混在饭菜里，“搜！把这老东西身上、这牢房里里外外，给老子再搜一遍！连耗子洞都别放过！”
手下人立刻动手。林枫则走到那个高高的通风口下，眯眼打量着。洞口狭小，仅容孩童通过，但从箭矢射入的角度和力道看，刺客绝非从此处发射，更像是从更远的高处，以极精准的手法射入通风口，再命中室内目标。
“好俊的射术，好狠的心肠。”林枫冷笑。这不仅是灭口，更是对他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
“头儿！有发现！”一个兵士从钱文渊紧握的左手手心里，抠出了一小片被捏得变形的黑色布料，材质细腻坚韧，不像中原常见，边缘似乎还绣着一点极细微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暗纹。
林枫接过，对着火把的光仔细看去。那暗纹似乎是个极其抽象的图案，像是一只收拢翅膀、向下俯冲的鹰隼轮廓，绣工精湛，透着一种异样的冷酷。
“鹰…”林枫指尖摩挲着那冰冷的暗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是他娘的鹰。”
与此同时，对钱文渊住所的搜查也有了惊人发现。在他卧室床板下的一个暗格里，不仅找到了大量金银票证，更发现了几封密信。信上的文字古怪扭曲，并非汉字，但其中一封信的末尾，清晰地画着一个与黑色布料上极其相似的鹰隼图案！
“头儿，这写的什么鸟语？”王虎看着那天书般的文字，一头雾水。
林枫盯着那鹰隼图案，眼神闪烁。他早年随马帮走南闯北，见识过一些北方部落的文字。“像是…漠北某些部落用的符号，但又不太一样。”他拿起那几封密信，塞入怀中，“这东西，得找靠谱的人瞧瞧。”
他转身，目光扫过搜出来的大量财物，冷笑一声：“把这些黄白之物全都登记造册，抬到忠义堂前去！让全寨的人都看看，他们敬爱的钱先生，这些年扒了多少皮，喝了多少血！”
次日清晨，忠义堂前的空地上，箱子打开，金银耀眼，铜钱堆积如山。寨民们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惊愕、愤怒、贪婪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林枫站在台阶上，依旧那副懒洋洋的痞样，但此刻无人再敢小觑。
“都瞧见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钱文渊贪了咱们多少卖命钱！这些，本该是给你们发饷、给伤员治伤、给寨子添砖加瓦的血汗钱！”
人群骚动起来，尤其是那些受过克扣、日子紧巴的寨民，眼睛都红了。
“从今天起！”林枫猛地提高音量，斩钉截铁，“北营牵头，成立监察队！老子亲自管！往后，寨子里所有粮饷发放、物资调配，一律公开！谁再敢伸手克扣，贪一枚铜钱！”他唰地抽出腰间那柄狼头匕首，寒光一闪，“这就是下场！”
他匕首指向台下被捆着的几个钱文渊心腹，以及那两个被查出罪证确凿、民愤极大的家伙。那几人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杀了他们！”
“宰了这些蛀虫！”
人群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吼声震天。
林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乱世重典，人心浮动之时，唯有以雷霆手段，方能迅速重整秩序，收拢人心。他需要借这几颗人头，立他的规矩！
他没有立刻下令，而是等吼声稍歇，才缓缓道：“寨有寨规！他们的罪，自有公论！但——”他话锋一转，“老子把话放这儿！以往跟着钱文渊捞过好处、手脚不干净的，只要从此刻起给老子收敛干净，以前的事，老子可以不计较！但若谁以为风头过了，还想接着耍花样，或者…跟那见不得光的‘鹰’还有什么牵扯…”
他冷笑一声，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特别是在几个往日与钱文渊走得近的小头目脸上停顿了片刻，看得那几人冷汗直流。
“钱文渊就是榜样！那支灭口的箭，下次可就不一定射得那么准了！”这话既是警告众人，也是说给那个隐藏的刺客听。
“王虎！”
“在！”
“行刑！以慰枉死的弟兄，以正寨规！”
“是！”
刀光落下，血溅五步。场面一时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复杂的喧哗。有快意，有恐惧，也有深深的震撼。
林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恩威并施，此刻“威”必须足够酷烈，才能镇住这纷乱的局面。他成功地将内部矛盾转移，并将一个更强大、更神秘的外部威胁——“鹰”的阴影，植入了每个人心中，迫使他们在恐惧中不得不更加依赖他这个强势的新主事者。
处理完这些，林枫回到北营，立刻叫来王虎，低声吩咐：“挑两个绝对可靠、身手好的弟兄，给我暗中盯紧几个人：西营的张队正，南营的李老拐，还有…忠义堂里那个平时不怎么起眼的刘文书。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我。”
王虎心中一凛：“头儿，您怀疑他们…”
“钱文渊倒了，谁最想他死？谁最怕他开口？”林枫眼神冰冷，“又是谁，能调动那样的刺客，用上军中的弩箭？这寨子里，吃里扒外的老鼠，绝不止钱文渊一只。那‘鹰’，飞得恐怕比我们想的都高。”
王虎重重抱拳：“明白！我亲自去安排！”
林枫点点头，又从怀里取出那几封密信和那片黑色布料：“再想办法，找个懂行的人，悄悄辨认一下这信上的文字和这个标记。记住，绝对要隐秘。”
送走王虎，林枫独自坐在窗前，再次拿出那支险些要他命的黑色小箭，在指尖缓缓转动。箭簇折射着冰冷的寒光。
“鹰飞…”他喃喃自语，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混合着冰冷与兴奋的弧度，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痞戾之气再次浮现。
“管你是什么鹰，敢在黑风寨的地盘扑腾，老子就一根根拔了你的毛，掰断你的爪子！”
山风呼啸，吹得窗棂作响，仿佛暗处真有猛禽在振翅，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