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啥？”叶凡指着墙壁缺口外那片紫黑色的格子，感觉自己的视网膜都在抗议这种高饱和度的颜色，“这是……装修风格？赛博朋克也不是这么个赛博法啊！”
“别靠近！”秦磊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了想要凑过去看的叶凡。
就在叶凡被拉回来的瞬间，他手里那根生锈的铁管，因为动作幅度过大，顶端不小心碰到了那片紫黑色的区域。
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碰撞声，没有摩擦声。
铁管接触到紫黑格子的那一截，瞬间消失了。
不是断裂，是直接没了。
就像是一根香肠被切掉了一头，切口处平整得如同镜面，甚至能看到铁管内部的金属晶体结构。
“我去！”叶凡吓得手一抖，那根铁管掉在了地上，“这玩意儿带切割属性的？激光都没这么快吧？”
“是虚空。”秦磊盯着那片令人不适的紫黑色，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那里没有数据，没有定义。任何进入那里的东西，都会因为无法被系统识别而被‘删除’。”
这就是游戏里的地图边界，或者说是未渲染区域。
一旦掉下去，就会陷入无尽的坠落，直到被系统判定为错误数据而清除。
“爸爸……还要……”
秦天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咂巴了一下嘴，似乎刚才那一口“钛合金墙壁”味道不错。他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又瞄准了旁边的地板。
“不好！拦住他！”苏烟惊叫道。
如果地板被吃掉，他们所有人都会掉进那个紫黑色的虚空里！
但已经晚了。
秦天再次张开了嘴。
“咕咚！”
又是一声那种诡异的吞咽声。
众人脚下的地板，瞬间消失了一大块。
那片紫黑色的虚空像是一张贪婪的大嘴，瞬间暴露在众人脚下。
巨大的吸力从虚空中传来。那不是风的吸力，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牵引力。就像是抽水马桶被冲开，周围的一切物质都在身不由己地向那个“错误区域”滑落。
“啊啊啊啊！救命啊！我不想被格式化啊！”
叶凡离得最近，脚下一滑，半个身子直接悬空。他拼命挥舞着双手，试图抓住点什么，但周围的地板摩擦力仿佛也失效了，变得滑不留手。
“抓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冷月手中的半截铁片狠狠插进了旁边的墙壁，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叶凡的裤腰带。
“嗤啦！”
叶凡那条本就破烂的裤子发出一声哀鸣。
“大姐！轻点！裤子要掉了！屁股要露出来了！”叶凡在半空中惨叫，双腿乱蹬，“这要是传出去，我的一世英名全毁了！”
“闭嘴！不想死就别乱动！”冷月咬着牙，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虚空的吸力大得惊人，连她都感觉自己在被一点点拖向深渊。
秦磊此时顾不上叶凡，他正冲向秦天。
小家伙现在处于一种无意识的暴走状态，身体周围环绕着乱码般的数据流。如果不让他停下来，这整艘飞船都会被他吃光！
“天天！醒醒！”
秦磊顶着巨大的吸力，扑向悬浮在半空中的儿子。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秦天肩膀的瞬间，秦磊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变了。
他的食指和中指，原本有着细腻的皮肤纹理、指纹和汗毛。但在靠近秦天那圈数据流的瞬间，它们突然变成了几个粗糙的、棱角分明的多边形几何体。
就像是……二十年前那种低画质游戏里的“方块手”。
没有指甲，没有关节，只有几个肉色的三角形拼凑在一起。
Low poly（低多边形）。
“我的手……”秦磊心中一颤，但他没有缩手，反而更用力地抓了过去。
因为他看到，秦天的半个身子已经开始透明化，似乎正在融入那片紫黑色的虚空。
“给我回来！”
秦磊怒吼一声，哪怕那只“方块手”传来剧烈的、仿佛被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他依然死死扣住了儿子的肩膀，猛地往回一拽。
“滋滋滋——”
两股力量在碰撞。一股是系统的删除指令，一股是秦磊作为父亲的执念。
也许是秦磊体内那残留的“管理员权限碎片”起了作用，也许是秦天潜意识里听到了父亲的呼唤。
小家伙眼中的绿光闪烁了几下，那种恐怖的吞噬力场突然消散了。
“扑通！”
秦磊抱着秦天重重摔在地上，滑行了好几米才停下，险些滑进那个地板的大洞里。
“呼……呼……”
秦磊大口喘息着，举起自己的右手。
万幸，随着远离了那个“数据漩涡”，他的手指正在慢慢恢复原状。那些棱角分明的三角形正在细分、平滑，重新变回有血有肉的手指。
但这短短几秒钟的经历，让他彻底确信了一件事。
他们是一群数据。
或者说，他们的意识被上传到了一个并不稳定的数据空间里。
“没事吧？”苏烟爬过来，一把抱住昏迷过去的秦天，眼泪夺眶而出，“他的体温好烫……像是在发烧。”
“不是发烧，是过载。”秦磊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他的大脑……或者说他的核心代码，正在处理过量的信息。刚才那一口，他吃掉的不仅仅是墙壁，还有那个区域的所有物理定义。”
“老大……”那边的叶凡终于被冷月像提溜死狗一样提溜了上来，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刚才那紫黑色的玩意儿到底是啥啊？我刚才有一只鞋掉下去了，连个响声都没听到，直接就没了！彻底没了！”
“那是世界的边界。”秦磊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
因为秦天的这一通乱吃，这个原本逼真的“废弃飞船”场景，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墙壁缺了一块，露出了紫黑格子。地板少了一块，也露出了紫黑格子。
更糟糕的是，这种崩坏似乎有传染性。
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墙角的线条开始变得扭曲、抖动。原本圆形的管道变成了六边形，原本平滑的桌面变成了充满了锯齿的马赛克。
“渲染撑不住了。”秦磊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个场景要塌了。我们必须离开这儿！”
“去哪？外面也是这鬼样子吧？”冷月皱眉问道。
“去没有bUG的地方！”秦磊抱起秦天，“系统既然要维持这个梦境，就必须有算力中心。越是核心的区域，渲染越稳定，bUG越少。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哪里崩坏得厉害，我们就往反方向跑！”
“那不就是……舰桥？”叶凡反应了过来，“电影里大boSS都在舰桥待着！”
“没错。去舰桥，找这个世界的cpU！”
四人不再犹豫，冲出了这个即将崩溃的休息室。
走廊里的景象更加骇人。
刚才他们进来时，走廊虽然破旧，但至少还是真实的。
但现在，走廊远处的灯光变成了一片片白色的光板，没有任何晕染效果。地面上的垃圾像是一张张贴在地上的纸片，没有任何厚度。
最恐怖的是，当他们跑动起来的时候，周围的景物开始出现严重的“拖影”。
就像是老式显卡带不动3A大作，画面帧率瞬间掉到了个位数。
一卡，一顿。
“我怎么感觉……我在……瞬移？”叶凡跑着跑着，突然发现自己明明迈了一步，却直接出现在了五米开外。
“是丢帧！”秦磊大喊，“别停下！停下就会被卡在墙里！”
就在这时，前方的走廊拐角处，突然涌出了一群人。
不，准确地说，是一群只有人形轮廓的“东西”。
它们没有五官，脸上一片平滑。身上穿着灰色的连体衣，手里拿着看不清形状的武器。
那是……尚未渲染完成的Npc模型（白模）。
“发现……错误……清除……”
这些白模发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毫无感情。
“又是这些鬼东西！”冷月眼中寒光一闪，虽然没有刀，但她手中的铁片依然致命。
她迎着那群白模冲了过去，身体高高跃起，一记凌厉的膝撞顶向最前面那个白模的脑袋。
“砰！”
并没有预想中的撞击感。
冷月的膝盖竟然直接穿过了那个白模的脑袋！
“什么？”冷月一惊，身体失去平衡，落地踉跄了一下。
那个被穿透脑袋的白模并没有倒下，反而缓缓转过身，举起了手里那个像是一团灰色方块的武器，砸向冷月的后背。
“冷月小心！它们没有实体碰撞体积！”秦磊大声提醒。
但这显然不符合逻辑。如果它们没有碰撞体积，那它们怎么攻击冷月？
“不……不对！”秦磊脑中灵光一闪，“是判定延迟！你的攻击判定还没生效，它的攻击判定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那个灰色方块重重砸在了冷月的背上。
“噗！”
这一次，是实打实的撞击。冷月喷出一口血，整个人被打飞出去。
“这特么就是开挂啊！”叶凡气得跳脚，“高延迟打低延迟，这怎么玩？这系统也太赖皮了！”
“别跟它们纠缠！”秦磊冲过去扶起冷月，“这些只是清理程序生成的垃圾数据。我们跑！”
“往哪跑？前面被堵死了！”苏烟指着前方那群密密麻麻的白模。
秦磊看了一眼旁边那面还在不断闪烁、偶尔露出紫黑格子的墙壁。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叶凡！你刚才说这墙壁是装修风格？”秦磊突然问道。
“啊？老大你这时候还有心情讨论装修？”叶凡一边躲避白模的攻击一边惨叫。
“既然是装修，那就是贴上去的。”秦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撕开这层皮，说不定就能找到路！”
他把昏迷的秦天塞给苏烟，然后从腰间拔出那根从转轮门上拆下来的液压杆。
“掩护我！”
秦磊怒吼一声，不退反进，冲向了走廊侧面那面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墙壁。
他没有攻击那些白模，而是用尽全力，将液压杆狠狠插进了墙壁的一条接缝里。
那里有一块正在轻微抖动的金属板。
“给我……开！”
秦磊双臂肌肉隆起，利用杠杆原理，猛地向外一撬。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那块金属板竟然真的被他撬开了一角。
但露出来的并不是里面的电线或管道。
那层金属板被撬开后，像是一张巨大的墙纸一样卷了起来。而在它后面，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白。
不是那种柔和的白，而是那种刺眼的、没有任何阴影和深度的绝对白色（#FFFFFF）。
而在那片白色之中，悬浮着一行巨大的、红色的代码：
【ERRoR: map chunk Not Loaded (地图块未加载)】
【Auto-Generating path... (正在自动生成路径……)】
“果然！”秦磊狂笑一声，这笑声中带着对这个虚假世界的无尽嘲弄，“这路不是走出来的，是逼出来的！”
随着“自动生成路径”的提示亮起，那片纯白色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一条由无数线条构成的简易通道，正在快速生成，直通飞船的上层。
“走！那是VIp通道！”秦磊挥手大喊。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老大，你也太牛了……”叶凡喃喃自语，“人家玩游戏是通关，你这是直接改地图啊！”
“别废话，快进圈！”
趁着那些白模还在因为“寻路逻辑错误”而原地转圈，四人一头扎进了那条正在生成的线框通道里。
在这个只有线条和几何体的世界里奔跑，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但至少，这里的物理法则相对稳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紫黑格子。
“我们要去哪？”苏烟喘着气问。
“不管去哪，只要离那个‘眼球’越近，我们就越接近真相。”秦磊看着通道前方逐渐凝聚出的实体大门。
那扇门上写着两个字：
【舰桥】
但不知为何，这两个字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就像是小孩子随手涂鸦上去的一样。
秦磊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那扇门。
迎接他们的，将是这个“缸中之脑”最核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