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风，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于烧焦塑料和陈旧霉味混合的怪味。
头顶的天空不再是黑色或蓝色，而是一片死寂的灰白，偶尔像接触不良的旧灯管一样，闪过几道横贯天际的噪点雪花。地面软绵绵的，踩上去没有实感，仿佛走在一层还没干透的劣质沥青上。
“呸，呸！”
叶凡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几何体废墟里把脑袋拔出来，吐掉嘴里并不存在的泥沙——那其实是一些破碎的贴图代码，“这地方怎么跟个还没装修完的毛坯房似的？连个地砖都不给铺？”
“省电模式。”冷月环顾四周，手中的虚空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不仅没有反光，反而像吸光体一样黯淡，“这里是数据回收站，是被系统遗忘的角落。既然没人看，自然就不需要渲染材质。”
秦磊扶着苏烟站稳，顺手拍掉了秦天脑袋上黏着的一个还在不停旋转的蓝色问号模型。
“小心点。”秦磊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荒原，“这里堆放的都是‘废弃物’。既然被废弃，就说明它们存在某种不可控的致命缺陷。”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这地方简直就是强迫症的地狱。
路边插着半截巨大的摩天大楼，楼体是倒着的；一条断裂的河流悬浮在半空，里面的水是紫色的，还时不时倒流；远处有一座山，但这山长得像个人脸，而且那张脸还在不停地做着鬼脸，五官扭曲位移，看起来理智值狂掉。
“卧槽……”叶凡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死死盯着前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老秦，我可能脑子真的瓦特了。你帮我看看，那玩意儿……是不是你？”
秦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个巨大的、长满苔藓的乱码石头后面，蹲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神王铠甲，手里拿着一把断掉的长枪。他的脸，和秦磊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
他的左肩上，赫然长着第二颗脑袋！而且那颗脑袋还是个狗头！
不仅如此，他的后背还伸出了第三只手，那只手也是反关节生长的，此时正拿着一根骨头在啃。
“这造型……”叶凡咽了口唾沫，“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老秦，你还有这种癖好？这是什么cosplay？二郎神变异版？”
那个“怪胎秦磊”似乎听到了动静，猛地转过头来。
两颗脑袋同时发出了嘶吼：人头在喊“杀！”，狗头在喊“汪！”
“他是废稿。”秦磊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他握着苏烟的手却紧了紧，“是创作者在设计我这个角色时，因为觉得‘不够酷’或者‘太恶心’而被删掉的草案。”
“吼！”
那个“怪胎秦磊”没有理智，只有被抛弃的怨恨。他那只反关节的第三只手猛地将骨头掷出，带着凄厉的风声砸向众人。
“班门弄斧！”
真正的秦磊甚至没有拔刀。他只是抬起手，一道蕴含着“正版认证”的规则之力轰出。
“砰！”
那个怪胎在半空中直接炸成了一团灰色的烟雾，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消散了。
“太弱了。”秦磊收回手，“没有灵魂，只有一段残缺的攻击代码。”
“那边还有！”苏烟惊呼一声。
随着烟雾散去，众人这才看清，这片荒原的深处，简直就是一个畸形秀场。
他们看到了长着翅膀但没有腿的叶凡；
看到了浑身是火、像个烧烤架一样的苏烟；
甚至看到了一个只有上半身、下半身是一辆坦克的奥古斯特将军。
这哪里是回收站，这分明就是那个名为“造物主”的混蛋的垃圾桶！是他无数次心血来潮又始乱终弃的证据！
“这算什么？”叶凡看着那个鸟人版的自己正在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撞墙，脸色惨白，“我们在他眼里，就是随时可以揉成一团扔掉的废纸？这操作，属实是把我看吐了。”
“别看了。”冷月低声说道，她的手微微发抖，“看多了，你会怀疑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也是某个‘临时版本’。”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戏谑和沧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垃圾堆顶端传来：
“嘿，新来的？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种‘初稿’满地都是，不值钱。”
众人猛地抬头。
只见在一堆由乱码构成的废弃王座上，坐着一个老头。
这老头穿着一身极具违和感的跨栏背心和大裤衩，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正优哉游哉地扇着风。他的胡子拉碴，眼神里透着一股“看透红尘”的咸鱼味儿。
最关键的是，他的头顶上顶着一个金色的Id，但那Id被红色的横线划掉了：
【主角：王霸天】
“王霸天？”叶凡念出了那个名字，差点笑喷，“这名字……简直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取的吧？太土了吧！”
“土？”老头翻了个白眼，抠了抠脚丫子，“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复古的美感。想当年，也就是在这个世界的1.0版本，老子可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一号男主！那时候还没你们这帮花里胡哨的‘神格’设定呢，老子练的是古武！”
秦磊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名为王霸天的老头。
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回收站里，这个老头身上竟然没有一丝戾气，反而有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松弛感。
“你是谁？”秦磊问。
“我是谁？我就是个过气的Npc，一个不想被重置的bug。”王霸天从王座上跳下来，人字拖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你们可以叫我老王。隔壁老王的那种老王。”
他走到秦磊面前，围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像，真像。果然每一代的‘秦磊’都有这股子倒霉催的死倔劲儿。”
“每一代？”秦磊抓住了关键词。
“废话。”老王用蒲扇指了指周围那些畸形的尸体，“你以为你是第几个？你是第12.0版本的主角。在你之前，有玩修仙的秦磊，有玩机甲的秦磊，还有个更离谱的，玩‘后宫种马流’的秦磊——也就是那边那个长了八个肾的家伙，死得最惨。”
叶凡听得cpU都快烧了：“你是说，我们的世界已经被重启了十二次？”
“不止。”老王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落寞，“大的重启十二次，小的补丁更新不计其数。那个写剧本的混蛋，就像个更年期的妇女，一会儿想写科幻，一会儿想写玄幻，一会儿又想搞什么赛博朋克。他脑子一热，我们就得跟着遭殃。”
“他写崩了，就直接把文档一删，或者按个‘格式化’。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一堆占内存的数据。”
老王指着天上那片灰白色的虚无。
“看见没？那不是天。那是他的‘删除键’。每次他想太监的时候，这天就塌下来一块。”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众人。
原来，他们拼命反抗的命运，不过是别人敲击键盘时的犹豫和修改。
“怎么出去？”秦磊的声音沙哑，但眼中的火焰却没有熄灭，“既然你是以前的主角，你应该知道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出去？”老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为什么要出去？外面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也是假的。这里虽然脏点乱点，但至少……真实。在这里，你可以骂娘，可以摆烂，没人逼你走剧情。”
“我有孩子。”秦磊把秦天拉到身前，“他饿。这里没有真的东西给他吃。我不能让他陪我在垃圾堆里过一辈子。”
老王看了一眼秦天。
小家伙正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老王手里那把破蒲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个扇子……看起来是韭菜盒子味的……”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吞噬法则……那个混蛋居然把这个bug级的技能给了个孩子？这操作，简直离了大谱。”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后，他狠狠地把手里的蒲扇摔在地上。
“行吧！看在孩子的份上，老子就再疯一次！”老王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那一瞬间，他身上真的爆发出了属于“1.0版本主角”的霸气，“想出去是吧？那就得去‘核心区’，找那个混蛋留下的‘后门’。”
“后门？”
“对。”老王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每一个程序员，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系统崩了方便跑路。那个后门就在这垃圾山的更深处，但那里有个看门狗，很难搞。”
“什么看门狗？”叶凡问。
“一群被删掉的‘反派boSS’。”老王嘿嘿一笑，“既然主角能被扔进来，反派当然也能。他们在那边组了个‘复仇者联盟’，正愁没处撒气呢。你们要是敢去，指不定会被撕成碎片。”
“带路。”秦磊只说了一个字。
“好嘞！既然你们想找死，那我就当个送葬的！”老王从裤衩兜里掏出一根生锈的铁棍，往肩膀上一扛，“走着！今儿个咱们就去把那个‘后门’给捅开！”
一行人跟在那个穿着大裤衩的老头身后，向着这片绝望之地的最深处走去。
那里，隐藏着通往“真实”的唯一钥匙，也隐藏着这十二个版本以来最深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