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璇盟主峰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焦煳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虽然击退了收割者的先锋部队和那支令人毛骨悚然的尸傀巡逻队，但此时的星璇盟，用“一片废墟”来形容都算是客气的。
护山大阵彻底崩碎，曾经巍峨的主殿塌了一半，露出漆黑的房梁，像是一根根断裂的肋骨直刺苍穹。广场上坑坑洼洼，全是爆炸留下的深坑和被酸液腐蚀的沟壑。更要命的是，地下的灵脉虽然被复仇号强行压制并吸收，但周边的地质结构已经极不稳定，时不时会有地缝裂开，喷出灼热的蒸汽。
这就是现在的家。
一个四面漏风、毫无防御能力、随时可能坍塌的破烂窝。
李啸站在复仇号的指挥台上，俯瞰着这凄惨的一幕。风吹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老大，如果不尽快重建防御体系，下一波收割者主力一到，我们连个掩体都没有。”古不言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旁边，语气凝重，“根据计算，以现在残留弟子的体力和现有的物资，想要修复护山大阵和外墙，至少需要三个月。而收割者……最多三天就会回来。”
“三个月？”李啸冷笑一声，“三个时辰我都嫌慢。”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苏婉。
此时的苏婉正坐在那个生物质王座上，闭目养神。刚刚操控五万大军和吞噬灵脉，对她的精神力消耗极大。
“苏婉，工蜂孵化得怎么样了？”
苏婉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精芒。
“第一批两千只‘泰坦工蜂’已经孵化完毕。虽然只是初级形态，但用来搞基建，应该够了。”
“那就开始吧。”李啸挥了挥手，“让这帮修真界的老古董们看看，什么叫‘虫族速度’。”
……
地面上，幸存的几百名星璇盟弟子正垂头丧气地搬运着碎石。
他们大多身上带伤，神情麻木。这三年的战争已经榨干了他们的精力和希望。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宗门，很多人心里都在想：修得好吗？修好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会被炸平。
“都让开！都让开！”
就在这时，赤九渊那破锣般的嗓门响了起来。
老道士手里拿着一面令旗，站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一脸兴奋地指挥着，“别挡道！施工队进场了！”
弟子们茫然地抬起头。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诡异景象。
“轰隆隆——”
复仇号腹部的几个巨大排泄口打开，无数团灰褐色的肉球滚落下来。这些肉球落地后迅速舒展，变成了一只只体型硕大、如同装甲车般的巨型昆虫。
它们有着宽大的、铲子一样的前肢，腹部是一个巨大的囊袋，里面翻滚着浑浊的液体。它们没有眼睛，只有几根灵敏的触须在空气中探查。
这就是“泰坦工蜂”。
“这……这是什么妖兽？！”一名弟子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石头砸在脚上。
“别慌！这是咱们的工程队！”王铁柱扛着狼牙棒在旁边解释，虽然他自己看着这些黏糊糊的大虫子也有点心里发毛。
“开工！”赤九渊令旗一挥。
两千只工蜂瞬间动了起来。
它们的效率高得吓人。几只工蜂挥舞着铲形前肢，几下就将地面上的碎石和废墟清理干净。紧接着，另一批工蜂爬了过来，张开巨大的口器。
“噗——噗——噗——”
一股股灰白色的黏液从它们口中喷出，淋在断裂的墙体和地基上。
这些黏液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开始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冒出白烟，并迅速凝固。
“这是……生物水泥？”一名擅长土系法术的长老瞪大了眼睛，伸手摸了摸那刚刚凝固的墙体，“不……这比金刚岩还要硬！而且……它里面好像有灵气在流动？！”
没错。这些粘液中混合了碾碎的晶石粉末和特殊的生物酶。凝固后，不仅坚硬如铁，还能自动吸收天地灵气，形成天然的防御屏障。
原本需要修士们用灵力一点点打磨、堆砌的城墙，在工蜂的喷吐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只是……这个画风，有点不太对劲。
原本的星璇盟建筑风格是飘逸、出尘的仙家气派，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但现在……
只见一座座灰黑色的、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造型如同一个个巨大虫茧的建筑耸立在主峰之上。那些为了防御而设计的尖刺和了望孔，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张狰狞的大嘴。
整个星璇盟，从一个修仙福地，瞬间变成了异形巢穴。
“无量那个天尊啊……”赤九渊看着眼前刚刚修好的“藏经阁”，嘴角疯狂抽搐。
这座藏经阁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巨型甲虫，大门是一排锋利的獠牙，窗户则是半透明的生物薄膜，还在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
“这玩意儿……能住人？”赤九渊捂着脸，“要是让祖师爷看见，估计能气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能住，而且很安全。”古不言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这种生物建筑具有自我修复功能。如果被炮弹击中，它会自动分泌黏液愈合伤口。而且它的内壁可以隔绝收割者的热成像扫描和神识探查。在这个乱世，这就叫‘实用主义美学’。”
赤九渊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中的令旗：“行吧行吧，只要不漏雨，别说是虫窝，就是狗窝老道也认了！继续干！”
短短三个时辰。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主峰上时，一座崭新的、狰狞的、充满了生物朋克风格的战争堡垒，已经屹立在废墟之上。
它不再是那个飘逸的星璇盟，而是一座为了杀戮和生存而存在的钢铁怪兽。
……
与此同时，复仇号内部，生物医疗舱。
这里是整个母舰最核心，也是最安静的地方。柔和的绿光充斥着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药香和某种特殊的生物激素味道。
曾璇躺在一个充满了淡绿色营养液的巨大卵泡中。
她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营养液的滋润下快速愈合。
但她的左肩处，依然空荡荡的。
那是不可逆的残疾。
李啸站在卵泡外，隔着半透明的薄膜，静静地看着里面沉睡的女子。他的手贴在薄膜上，仿佛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她的经脉受损很严重，丹田也因为强行催动禁术而出现了裂痕。”苏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啸身后，声音平静，“不过，这些我都能治。只要用‘王浆’调理一周，她的修为甚至能更进一步。”
“那她的手呢？”李啸没有回头，低声问道。
苏婉沉默了片刻。
“断肢重生，以修真界的手段，只有到了元婴期，或者是传说中的九品生骨丹才能做到。现在的资源，都不具备。”
李啸的手指微微收紧。
“不过……”苏婉话锋一转，“我有我的办法。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什么办法？”
“生物义肢。”
苏婉抬起手，掌心裂开，一团暗红色的肉芽蠕动着生长出来，迅速化作了一只覆盖着几丁质甲壳、指尖锋利如刀的手爪。
“这是用收割者的高强度合金骨架，结合虫族的神经接驳技术制造的。”苏婉解释道，“它不仅拥有触觉，而且力量是普通手臂的十倍。甚至……我可以给这只手臂植入‘灵能炮’或者‘毒刺’。”
“唯一的缺点是……它看起来不像人的手，而且一旦接驳，神经融合的痛苦堪比凌迟。”
李啸转过身，看着苏婉那只非人的手爪。
“她是个爱美的姑娘。”李啸的声音有些苦涩，“以前哪怕是衣服上沾了一点灰，她都要擦半天。”
“现在的世界，美救不了命。”苏婉冷冷地说道，“只有力量可以。”
就在这时，卵泡中的营养液突然翻滚了一下。
曾璇醒了。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隔着薄膜看到了李啸，也看到了苏婉手上那只狰狞的爪子。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啸……”她的声音通过神识传出来，很微弱，但很坚定。
李啸立刻凑近：“我在。别怕，我们会想办法……”
“我要它。”
曾璇打断了他。
她的目光穿过薄膜，死死盯着苏婉的那只手爪，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渴望。
“给我装上。”曾璇的声音在颤抖，但那是激动的颤抖，“我要力量……我要能杀光那些怪物的力量……哪怕变成怪物，我也在所不惜。”
李啸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眸子，如今已经燃起了复仇的烈火。
他沉默了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好。”
……
手术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
没有任何麻醉。因为神经接驳需要受术者保持清醒，主动引导神经束与义肢融合。
整个医疗舱里，回荡着曾璇压抑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声音听得外面的王铁柱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赤九渊，也是拿着酒壶的手直哆嗦，一口酒都喝不下去。
终于，惨叫声停止了。
卵泡缓缓打开，营养液退去。
曾璇湿淋淋地走了出来。
她原本空荡荡的左肩处，如今连接着一只暗红色的、覆盖着流线型甲壳的手臂。这只手臂比普通人的手臂稍微长一点，线条充满了一种暴力的美感。手指修长，指尖是幽蓝色的合金利爪。
她抬起这只新手臂，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
“咔嚓、咔嚓。”
关节发出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她猛地握拳，对着旁边的测试标靶挥出一拳。
“轰！”
一声巨响，那个足以承受金丹期攻击的合金标靶，竟然直接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曾璇看着自己的新“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痛苦与狂喜的笑容。
“这就是……力量。”
李啸走上前，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遮住了那只狰狞的手臂。
“感觉怎么样？”
“很疼。”曾璇抬起头，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亮，“但这种疼让我清醒。它在提醒我，我还活着，而我的仇人也还活着。”
她伸出右手，紧紧握住李啸的手。
“李啸，我要报仇。丹塔……我们去救丹塔。”
李啸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去。但不是现在。”
此时，古不言的身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大，出事了。严重的资源赤字！”
古不言指着面前的一张全息报表，脸都绿了，“刚才修房子用了太多的能量。加上复仇号的日常消耗，还有那五万张嘴……我们的晶石储备已经见底了！最多还能撑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后，复仇号就会停机，所有工蜂都会饿死，防御体系也会失效。”
李啸皱了皱眉：“搜刮了整个战场，没有战利品吗？”
“收割者的机甲核心倒是不少，但那是幽能，我们需要转化才能用，效率太低。我们需要纯净的高能晶石，或者是……灵石。”
“星璇盟的库房呢？”李啸看向曾璇。
曾璇苦涩地摇了摇头：“早就空了。连护山大阵的灵石都是从弟子们的牙缝里省出来的。”
没有钱，再好的军队也是废铁。
这就是暴兵流的弊端——后勤压力大到爆炸。
“丹塔那边虽然有资源，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李啸沉吟片刻，目光转向墙上的全息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包围着寥寥无几的绿点。
而在距离星璇盟大约两百里的一条峡谷中，有一条红色的虚线正在移动。
“这是什么？”李啸指着那条虚线。
“这是一条收割者的运输线。”古不言迅速调出数据，“根据截获的信号，这支运输队正从‘黑石矿场’运送一批刚刚开采的高纯度晶石前往前线基地。预计两个时辰后经过‘断魂峡’。”
李啸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不是运输队，那是送上门的自助餐。
“兵力配置？”
“三只‘泰坦’级重装机甲，两百只‘猎杀者’，还有……”古不言顿了顿，“还有一群……难民？”
“难民？”李啸一愣。
“是的，扫描显示，运输队里混杂着大量的人类生命反应。看起来像是被抓捕的矿工或者奴隶。”
李啸的眼神冷了下来。
收割者从不养闲人。如果它们带着难民，那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他没有选择。为了活下去，为了这五万张嘴，这批晶石他必须抢。
“集合。”
李啸转身向外走去，风衣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带上特战队。赤老、铁柱、月凝，还有……曾璇。”
“我们去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