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腥臭与湿滑的触感，是李啸对落日镇下水道的第一印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仿佛是腐烂了数百年的水草、变质的魔法药剂残渣，以及某种未知生物的排泄物，被搅和在一起，经过漫长时间的发酵，最终浓缩成了这股能让寻常人当场窒息的毒气。
“呕……”
跟在身后的乌鸦，刚一通过李啸临时在墙角旮旯里用“物质分解”功能打通的入口钻进来，便再也忍不住，扶着湿滑的墙壁，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呕。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倨傲与洁癖的英俊脸庞，此刻已经扭曲成了苦瓜，脸色青白交加，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伟大的、高贵的、血脉纯净的鸦人族，怎么能……怎么能待在这种连深渊劣魔都不屑于筑巢的地方！”他悲愤地哀嚎着，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激起一串串回响。
李啸却仿佛没闻到这股味道，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立刻适应了。对他而言，这比当年在地球执行任务时，潜伏在堆满医疗废物的垃圾焚烧厂里三天三夜，已经好上太多了。他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半脸面具，这玩意儿原本是防pm2.5的工业口罩，被他稍加改造，内置了活性炭和一层简易的净化符文，递给了乌鸦一个。
“戴上，然后闭嘴。”李啸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想被上面那些像猎犬一样到处嗅探的亡灵法师和圣殿骑士抓回去切片研究，你就继续叫。”
乌鸦的哀嚎声戛然而止，他看着李啸手里那个朴实无华甚至有些丑陋的灰色面具，眼神里充满了嫌弃，但一想到地面上那些正疯狂搜捕他们的敌人——骸骨公爵巴洛克、黑塔的法师，甚至可能还有神圣帝国的神官，他最终还是屈辱地一把夺过面具，死死地扣在了自己脸上。
一股淡淡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鼻腔，瞬间隔绝了那地狱般的恶臭，乌鸦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惊奇地打量着这面具，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什么炼金奇物？我从未见过哪个炼金大师能把‘空气净化术’固化在如此轻便的材料上。”
“商业机密。”李啸言简意赅，他正半蹲在地上，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地上黏稠的、泛着微光的污水，放在鼻尖下轻轻一嗅。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那被“天衍”AI初步强化过的思维，让他如同最高精度的环境分析仪。
“污水流速每秒零点三米，水温十三度，蕴含微量铁锈、腐烂的动植物蛋白，以及……浓度超过0.1%的‘魔能残渣’。”李啸的目光投向管道深处，那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水不是死水，说明这套系统还在运作。而且，有魔法能量的痕迹，意味着这里并非完全是凡人的造物。”
他的指尖在潮湿的墙壁上划过，感受着石砖的质地与砌合方式。“罗马式拱顶结构，结合了矮人的楔形加固工艺，至少有八百年以上的历史。但某些地方的修补痕迹，用的是近代才有的魔导水泥。这说明，这套系统一直在被使用和维护。”
乌鸦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男人是如何从一捧臭水和几块破砖里，看出这么多东西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属于“异界来客”的特殊能力吗？
“跟紧我，别掉队。”李啸没有过多解释，他从背包里又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盘，表面光滑如镜，中心有一圈圈的刻度。他轻轻按了一下侧面的按钮，圆盘立刻发出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一道淡蓝色的光幕从圆盘上投射出来，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形成了一个三维的、不断闪烁变化的立体网格。
“声呐……咳，回音定位法阵，启动。”李啸差点又说漏嘴，连忙改口。
这是他利用地球的声呐探测器技术，结合一些基础的符文知识，捣鼓出来的勘探工具。在这如同迷宫般的地下世界，没有地图，就等于自寻死路。
只见那蓝色光幕上的网格，随着“嗡嗡”声的扩散，开始飞速描绘出周围管道的结构。哪里是岔路，哪里是死胡同，哪里有巨大的空腔，哪里有正在移动的物体，都以一种极其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两人面前。
乌鸦的眼睛都看直了，他指着光幕上一个正在移动的红点，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是什么？”
“移动热源，体长约两米，根据移动速度和轨迹判断，大概率是下水道里常见的变异魔兽，比如‘巨化腐烂鼠’或者‘多眼黏液怪’。”李啸平静地解释道，同时调整了方向，“我们走这边，可以避开它。”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乌鸦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李啸就如同一个经验最老到的地下探险家，带着他在复杂的管网中穿梭自如。他们避开了一群又一群巡逻的亡灵骷髅——那些空洞眼眶里的灵魂之火，在黑暗中像是鬼魅的灯笼；他们绕过了一片散发着剧毒蒸汽的淤泥池，池子里翻滚着不知名的气泡，仿佛有巨兽在下面呼吸；他们甚至还从一个巨大的、布满了蛛网的巢穴下方悄悄溜过，光幕上显示，那巢穴里盘踞着一个体长超过十米的恐怖存在。
乌鸦的心脏全程都提在嗓子眼，好几次他都觉得死定了，但每一次，李啸都能提前预判，并找到最安全的那条路。他看向李啸的眼神，从最初的鄙夷和不屑，逐渐变成了震惊，再到最后，已经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这个男人，不仅拥有层出不穷的神秘“法器”，更拥有一种仿佛能洞悉万物的恐怖智慧。
就在这时，前方的光幕上，突然出现了一片密集的、代表着建筑和生命信号的光点。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里面似乎有一个小型的城镇。
“找到了。”李啸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关闭了“回音定位法阵”，带着乌鸦，悄悄地摸到了空腔的边缘，从一个排水口的栅栏后面，朝里面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乌鸦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依托着巨大溶洞建立起来的地下“城市”。低矮的、由各种废铜烂铁和石块搭建的房屋挤在一起，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魔法灯和燃烧的火把，将这里照得一片昏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麦酒、烤肉和机油混合的古怪味道。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主人。
一个个身高不足一米，却长着长长的鹰钩鼻、尖尖的耳朵，皮肤呈灰绿色的生物，正尖叫着、吵嚷着，在狭窄的街道上穿行。他们有的在兜售着来路不明的货物，有的在简陋的赌桌上疯狂叫骂，有的则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机械零件。
“地精……是地精的地下黑市！”乌鸦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传说中，每一个大城市的地下，都有一个不受任何地面势力控制的、由地精主导的灰色地带。没想到落日镇下面，真的有！”
“有交易，就有情报。”李啸的目光在黑市里飞快地扫视着，像一台扫描仪，精准地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看起来相对“富裕”的地精商人，他坐在一堆货物后面，挺着一个硕大的啤酒肚，手指上戴满了各种劣质的宝石戒指，正百无聊赖地用一根小指头掏着鼻孔。他的摊位上，摆放着一些生锈的匕首、破损的皮甲，以及几瓶颜色诡异的药水。
李啸拉着乌鸦，从阴影中走了出去，径直走向那个地精的摊位。
地精商人浑浊的小眼睛瞥了他们一眼，看到两个裹在斗篷里、看不清面容的高大人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警惕。“嘿，两位大个子，想买点什么？我‘叽叽喳喳’的货，可是整个地下世界最公道的！瞧瞧这把淬了‘三眼蟾蜍’毒液的匕首，见血封喉！还有这瓶‘巨魔之力’药水，喝了能让你们在床上也……”
李啸没有理会他的喋喋不休，他只是从背包里，缓缓地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长约三十厘米的银白色金属圆筒，表面光滑，没有任何魔法符文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一根普通的金属管。
地精商人“叽叽喳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种没用的金属垃圾，在下水道里随处可见。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只见李啸轻轻按下了圆筒尾部的一个小小的凸起。
“嗡——”
一道凝聚如实质的、耀眼夺目的纯白色光柱，猛地从圆筒的前端射出，瞬间刺破了整个地下黑市昏黄的暗淡光线！
那光芒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炽烈，仿佛是正午的太阳被压缩进了这小小的金属管里。所有被光柱照到的地方，一切阴影都被瞬间驱散，纤毫毕现。
整个嘈杂的黑市，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地精，无论是在赌博的、讨价还价的、还是在打铁的，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一种见了鬼般的表情，呆滞地望向那道刺破黑暗的光柱。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地下的生物，何曾见过如此“干净”而“神圣”的光芒？
“这……这是……？”地精商人“叽叽喳喳”的声音颤抖着，他那双贪婪的小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李啸手中的“强光手电筒”，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他感受不到任何魔法波动，但这东西散发出的光芒，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感。
“永恒光辉法杖。”李啸用一种充满了神棍气息的、低沉而威严的语调缓缓说道，“它能驱散世间一切黑暗，净化所有邪祟与污秽。对于你们这些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子民而言，它的价值，你应该明白。”
“叽叽喳喳”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当然明白！这东西要是拿去卖给那些常年需要下矿的矮人，或者卖给那些害怕黑暗的贵族老爷，能换来多少金币？不，金币已经无法衡量它的价值了！这简直就是一件神器！
“我……我买下它！”“叽叽喳喳”尖叫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把他摊位上所有的东西都往前一推，“这些……这些都给你！不！我再去给你拿钱！我有积蓄！很多金币！”
“我不要你的钱。”李啸摇了摇头，手中的“法杖”光芒微微一转，照在了“叽叽喳喳”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灰绿色脸上。
“叽叽喳喳”被光芒刺得眯起了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纯净的光芒给净化了。他咽了口唾沫，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那……那您想要什么？只要是我‘叽叽喳喳’有的，我什么都愿意换！”
李啸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计划通的笑容。
“很简单。”他缓缓地说道，“我要……整个下水道系统的详细地图，以及几套你们地精用来掩盖气息的‘臭臭长袍’。”
一场利用信息差进行的降维打击，再次上演。
当李啸用一个成本不到十块钱人民币的强光手电筒，从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地精商人手中，换来了一卷珍贵的、标注着各种密道和危险区域的羊皮纸地图，以及两件散发着足以让乌鸦当场昏厥的浓郁“地精体味”的长袍时，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知识就是财富”。
乌鸦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那件油腻腻、沾满了不明污渍的“臭臭长袍”，死活不肯穿上。
“不！我死也不会穿这种东西！这简直是对我高贵血统的侮辱！”
李啸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噗通！”
乌鸦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呈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被踹进了旁边一条散发着浓郁气味的污水沟里。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时，全身上下都已经挂满了各种不可名状的黏稠物体，那味道，比“臭臭长袍”还要浓烈百倍。
“现在，你还穿不穿？”李啸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乌鸦哭了，哭得很大声。
在李啸的威逼利诱下，乌鸦最终还是含着泪，穿上了那件能完美融入环境的“臭臭长袍”。
两人按照地图上的指示，迅速离开了这个地精黑市。这卷地图远比李啸想象的还要珍贵，上面不仅标注了下水道的所有主干道和支路，甚至还用各种奇怪的符号，标记出了亡灵生物的巡逻路线、某些强大魔兽的巢穴，以及……各个势力在这里设立的秘密据点。
“骸骨公爵的人手已经渗透到这个区域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李啸指着地图上一个画着骷髅头标记的区域说道，“根据地图显示，最近的安全出口有两个。一个通往贫民窟的垃圾处理场，但那里现在肯定布满了眼线。另一个……”
李啸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乌?鸦凑过来看了一眼，当他看清那个出口通向的目的地时，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掉进污水沟里时还要难看。
只见地图上，那个出口的位置，赫然画着一个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尖塔符号。
那是“黑塔”的标志。
地图上清清楚楚地标注着：下水道的唯一“安全”出口，竟然直接通向……“黑塔”在落日镇设立的秘密据点之一！
他们，刚刚逃离了骸骨公爵的追捕，现在却一头扎进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