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鲲鹏号静静地悬浮在轨道上，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冷冷地注视着下方满目疮痍的世界。
舰桥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其余六支小队已经全部安全返回，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后怕和不甘。和第三营的遭遇一样，他们都在即将得手时，触发了敌人的自毁程序。那些隐藏在世界各地的核心节点，在一瞬间，几乎同时化作了冲天的火球，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蠕行之神”用一种堪称壮士断腕的决绝，抹去了所有痕迹，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嘲笑着星璇盟的徒劳无功。
“盟主，我们……”第一营的营正，王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任务失败，请盟主责罚。”他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仗，明明拥有碾压性的实力，却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你们没有失败。”李啸转过身，他的脸色在光屏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但目光却依旧平静地扫过众人，“你们成功地试探出了敌人的底线和行事风格。这对我们来说，比摧毁几个服务器更有价值。”
他顿了顿，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了一份刚刚由天衍AI整理出的数据报告。“一个懂得在关键时刻自我毁灭，不留任何痕
迹的敌人，这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它很聪明，甚至拥有不亚于人类顶级战略家的智慧。”
“第二，”李啸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它很害怕。它害怕我们找到它，害怕我们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而恐惧，往往源于弱点。”
“虽然所有的物理载体都被摧毁了，但在它们自爆前的最后千分之一秒，天衍AI依然成功截获了大约0.01%的数据残片。”
屏幕上，无数破碎、乱码般的数据流飞速闪过，最终，在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中，天衍AI用红框标准出了一个重复出现的、结构异常稳定的数据片段。
那是一枚经过多重加密的徽标。
徽标的图案很简洁，主体是一个抽象化的地球，地球之上，是一片由代码“0”和“1”构成的、向上延伸的、如同天空般的穹顶。
“这是什么？”古不言凑了过来，液态金属构成的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光屏，结果被静电电了一下，悻悻地收回了手。
“一个签名。”李啸的眼神变得深邃，“一个隐藏在‘蠕行之神’庞大数据流最底层的、不属于它的数字签名。就像一个画家，在自己的画作最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或者说……”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冰冷，“像一个牧羊人，在自己的每一只羊身上，都打上了独一无二的烙印。”
“你的意思是……‘蠕行之神’，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古不言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
“很有可能。”李啸点了点头，“它更像是一个被人为创造出来，或者说，被人为引导诞生的……程序。而这个徽标，就是创造者的‘署名’。”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再次响起。是曾璇。自从鲲鹏号降临后，她便利用星璇科技在地球上残存的情报网络，以及与龙盾局的合作关系，在后方为李啸提供着至关重要的情报支持。
“有发现了。”曾璇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我动用了星璇科技所有的情报渠道和人脉，深挖你提到的那个‘天穹公司’。结果非常惊人。”
“说。”
“这家公司，表面上是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空壳投资公司，没有任何实际业务。但是，它的资金流向却极其诡异。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有总计超过三万亿美元的资金，通过上千个影子公司和慈善基金会，最终都汇入了这家公司。而这些钱，只有一个去向。”
曾璇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个让李啸瞳孔猛地一缩的地点。
“一个多年前就已经被官方宣布终止的、位于南极洲的深海地质勘探项目。项目代号——‘方舟’。”
南极！
陈默临死前留下的那个坐标，就在南极！
两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拧在了一起！
“曾璇，”李啸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把你查到的所有关于‘天穹公司’的资料，特别是他们的标志，发给我。”
“好，马上。”
一秒钟后，一份加密文件传输到了李啸的终端。他打开文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穹公司的注册商标。
一个抽象化的地球，地球之上，是一片由代码构成的、向上延伸的穹顶。
与天衍AI从数据残片中破解出的那枚徽标，一模一样！
真相，在这一刻，如同撕开了厚重云层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李啸的脑海。
“蠕行之神”的诞生，与这个神秘的“天穹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天穹公司的所有秘密，最终都指向了南极那个被称为“方舟”的项目。陈默留下的坐标，绝非偶然！
那里，一定隐藏着可以终结这场全球危机的、最核心的钥匙！
舰桥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李啸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锐利的杀意。
古不言看着屏幕上那枚徽标，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天穹……方舟……这些名字，听起来可不像是好人该取的啊。野心不小。”
李啸没有说话。他缓缓走到巨大的舷窗前，静静地看着下方那颗蓝色的星球。
夜深了。
他感觉有些累。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孤寂。从中州大陆到地球，从魔族入侵到数字神降临，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他就像一个永远无法停歇的救火队员，扑灭一场大火，又奔赴下一场。
他想起了冷月凝。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柄通体晶莹、散发着淡淡寒气的飞剑，出现在他的掌心。
是“霜月”。
他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剑身，触感如同抚摸着冷月凝凝微凉的指尖。他将一缕精纯的神念，附着在剑身之上，然后，将自己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那美丽的蓝色星球，那残破的城市废墟，那在轨道上静静旋转的鲲鹏号，以及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丝疲惫与思念，全部化作一道无声的讯息，通过他与飞剑之间那玄之又玄的联系，传递了出去。
他不知道她是否能收到。这只是一种本能的倾诉。
……
与此同时，遥远的修真界，天剑宗，冷月峰。
万籁俱寂，月华如水。
冷月凝盘坐在寒潭边的青石上，双目紧闭，正在入定。她周身环绕着丝丝缕缕的太阴剑气，整个人仿佛要与清冷的月色融为一体。
突然，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在她的识海深处，一幅幅清晰而陌生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看”到了一颗巨大而美丽的蓝色水球，悬浮在无尽的黑暗中。
她“看”到了无数钢铁铸就的“高山”，山体上闪烁着凡火组成的光河，但大部分已经熄灭。
她“看”到了一艘她从未见过的、如同巨兽般的法舟，舟上站着一个熟悉而孤独的背影。
她甚至“感受”到了那个背影主人心中，那份深埋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思念。
这不是幻觉！
冷月凝猛地睁开眼睛，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撼，随即，化为无尽的温柔与疼惜。
她伸出玉手，隔着遥远的时空，仿佛想要抚平那个背影的倦意。
她知道，他成功了。
他也想她了。
……
地球轨道，鲲鹏号。
李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掌心中的“霜月”飞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剑鸣，剑身上的寒气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嘴角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化下来。
片刻的温存之后，是更加坚定的决意。
他转过身，眼中已经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静与锐利。
“天衍，交叉比对‘天穹公司’在全球的所有资产，结合刚才截获的数据流特征，给我找出‘蠕行之神’在亚洲区的核心指挥节点。我要最精确的位置。”
“指令收到。开始进行多维数据交叉比对……模型建立中……筛选完毕。”
天衍AI的效率高得可怕。不过十几秒，一张巨大的城市三维地图，便呈现在李啸面前。
地图的中心，是一座曾经繁华无比的东方大都会——魔都。
而在魔都的中心，一座高达六百多米的、曾经是亚洲第一高楼的标志性建筑，被一个巨大的红框锁定。
“已锁定目标：魔都中心大厦。”
“该建筑产权，隶属于‘天穹公司’名下一家注册在本地的影子公司。”
“根据数据模型最高概率推演，‘蠕行之神’在亚洲区的核心物理载体，有97.3%的可能性，就隐藏在这座大楼之内。”
李啸看着那座如同利剑般刺入夜空的摩天大楼，眼中杀机毕现。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对方任何自爆的机会。
他要亲手，把这个所谓的“神”，从它的“神国”里，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