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又是一锤!
火星四溅,烫在铁三赤裸的胸膛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锻造台上那块初具雏形的“地磁元金”。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混杂着地火的燥热,在他四肢百骸中流淌。
通了!
那个困扰了他数年的瓶颈,那个阴阳二力无法调和的死结,就在三日前,被那张“图谱”……不,是被他铁三自己,给硬生生砸开了!
“铛!铛!铛!”
他仿佛要将这数年的压抑与憋屈,尽数倾泻在这柄玄铁重锤之上。
然而,这股狂热并未持续太久。
当他停手喘息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便从石室的门缝外,渗透进来。
铁三的动作一僵,眼中的狂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深的忌惮。
他侧耳倾听。
地火在脚下轰鸣,一如往常。但通道外,那巡逻的脚步声,变了。
不再是过去那种两两一队的固定节奏,而是变得细碎、绵密、悄无声息。他甚至能分辨出,那是鹰卫特制的、踩在地上几近无声的“鹰爪靴”。
数量,至少多了三倍。
送饭的,也从原来的那个炼器学徒,换成了一个披着黑甲、沉默如铁石的鹰卫。放下食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整个天工坊,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
而他,铁三,就是那只网中央,刚刚叫出声的……蝉。
铁三吐出一口浊气,将重锤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他抓起旁边的兽皮,狠狠擦了把脸上的汗水与油污。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以及那句冰冷刺骨的警告——
“你的价值,便是你的命。”
他很清楚,自己这份“价值”已经呈上去了。接下来,便是玄鹰堡来“验货”的时刻。
就在此时——
“吱呀——”
那扇被重重禁制封锁的石门,竟无声地向内滑开。
铁三的心脏,猛地一停!
一股混杂着地火燥热与金属气息的热浪,倒卷而回。
门口,那名平日里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金丹期鹰卫统领,此刻,竟如一个最谦卑的仆役般,深深地弯着腰,侧身侍立。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个身影,背着手,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墨绿色锦袍,面容儒雅,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俗书生。
但当他踏入石室的刹那,铁三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寒意,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脖颈。地火的燥热,在这一刻,竟也变得冰凉刺骨!
金丹中期!而且,是远比那鹰卫统领更为凝练、更为恐怖的存在!
铁三的头皮,瞬间炸起!
他强压下转身就拜的冲动,只是握紧了拳头,将那份匠人特有的桀骜与偏执,死死顶在脸上。他用那粗嘎的嗓音,瓮声瓮气地问道:
“何事?”
那中年书生,或者说,雷万壑,闻言一笑,仿佛没看到铁三的无礼。
“呵呵,铁大师,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目光却如同最锋利的刀,看似随意地扫过锻造台上的“地磁元金”,扫过那堆积如山的“青灵木炭”,最后,落在了铁三那张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上。
“本座此来,是奉堡主之命,特来嘉奖大师。”
雷万壑大袖一挥,一个精致的玉盒,凭空浮现在铁三面前,缓缓打开。
一股惊人的火行灵气,扑面而来!
“三千年份的‘火髓芝’!”
铁三的呼吸,瞬间粗重了几分!他死死盯着那玉盒,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这等宝物,对他这等地火炼器师而言,不亚于第二条命!
“堡主说了,”雷万壑的笑容愈发和煦,“只要大师能将‘阴阳道兵’的炼制之法彻底完善,玄鹰堡的宝库,任由大师取用!”
铁三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冷哼一声,一把抓过玉盒,毫不客气地塞入储物袋,闷声道:“知道了。若无他事,副堡主请回吧,莫要耽误老夫钻研大道。”
“不急,不急。”
雷万壑依旧笑着,那笑容,却让铁三背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仿佛闲聊家常般,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大师此番技艺能有如此突破,是得益于一张……来历不明的‘上古图谱’?”
铁三握着锤柄的手,猛然一紧!
那冰冷的触感,让他那颗因“火髓芝”而狂热的心,瞬间冷静到了极点。
来了!
他将那块擦汗的兽皮,狠狠扔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脸上瞬间布满了被戳到痛处般的烦躁与不屑:
“什么狗屁图谱!”
他骂骂咧咧地吼道:“不过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蠢货,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淘出来的破烂!那图谱残缺不全,狗屁不通!若非老夫沉浸此道数十年,又恰好对‘雷火’之力有所感悟,岂能从那堆废话中,推演出‘五行辅材’的妙用?!”
石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雷万壑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哦?是吗?”
他缓缓开口,那双薄唇抿起的弧度,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意味,“本座倒是对那份能让大师‘顿悟’的图谱,很感兴趣。不知……可否让本座一观?”
“早毁了!”铁三不耐烦地一挥手,“那等垃圾,留在世上也是误人子弟!老夫实验成功后,便一把火烧了!”
“烧了?”
雷万壑双眼微眯。
轰——!
一股仿佛能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铁三只觉浑身一僵,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那股阴冷的寒意,不再是缠绕,而是化作了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魂!
他脸色煞白,呼吸为之停滞,双腿一软,险些当场跪倒!
但他死死地撑住了!
他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份匠人的桀骜与偏执,化作最后的铠甲!他怒吼道:
“怎么?!副堡主是信不过老夫?!”
“还是说,玄鹰堡如今,连一张不知真假的破烂图纸,都比我铁三这个人,更有价值?!”
怒吼声,在炼器室内回荡。
那股恐怖的威压,持续了足足十息。
十息,对铁三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轮回。
就在他感觉自己道心都即将崩溃的刹那,那股威压,却又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呵呵呵……大师说笑了。”
雷万壑再次恢复了那副儒雅的模样,笑呵呵地拍了拍铁三的肩膀,“大师乃我玄鹰堡的擎天之柱,本座,自然是信得过大师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起来:“只是……那份图谱的来历,终究是个隐患。堡主他老人家,最不喜的,便是不受掌控的变数。”
他转过身,缓步向外走去。
“传令下去,”那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清晰地传入铁三耳中,“彻查那份图谱的来源!那个卖图的散修,还有落雁城的百晓楼……都给本座查个底朝天!”
“另外,加派一队‘鹰卫’,进驻天工坊。铁大师的安全,不容有失。”
当最后四个字落下时,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门外。
“吱呀——”
石门,缓缓关闭。
“噗通”一声。
铁三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浑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