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对方竟是太妃，关系到先帝和皇家颜面，她不能贸然动手！云昭翎指尖微凉，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似乎正专注于亭外一盆姿态奇绝的“绿牡丹”。
就在她心念电转，权衡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太子萧元宸端坐于帝后下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先前云昭翎入场时，距离尚远，人潮涌动，他只来得及捕捉到她一身杏黄礼服的雍容轮廓和无可挑剔的仪态。
此刻，借着环视全场的间隙，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却不由得微微一顿。
秋日明澈的阳光透过彩棚间隙，恰好映在她侧脸上，勾勒出如玉般莹润的弧度。那身繁复的杏黄蹙金鸾袍，在近距离光线下，更显华贵庄重，衬得她脖颈修长，肩线流畅。
她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菊盏，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沉静，与周遭的浮华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份沉静之下，似乎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力量，与这身象征未来权柄的礼服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既耀眼，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萧元宸心中莫名一动。
他见过她坚韧不屈的模样，见过她冷静施毒的模样，也见过她偶尔流露的柔软，却似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即将与他并肩立于天下人前的女子，拥有着怎样一种动人心魄的风华。
那不仅仅是容貌的昳丽，更是一种由内而外，历经磨难淬炼后沉淀下来的独特气韵。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向太后和皇帝敬了一轮酒，说了几句应景的吉祥话，引得太后连连点头。随后，他优雅地放下酒杯，侧身对皇帝低语了几句，皇帝微微颔首。
萧元宸这才起身，姿态闲适地走下御座所在的高台，看似是随意走动，与几位宗室长辈打招呼。他的路线却不着痕迹地绕经了云昭翎的席位。
“云小姐。”他停下脚步，声音温和，目光落在她抬起的面庞上。近距离看，她眸色清冽，此刻因他的到来，漾起一丝礼貌且符合身份的微澜，却更深邃得让人看不透底。
“方才听皇祖母盛赞这盆‘金背大红’乃是菊中魁首，孤瞧着，那边那株‘凤凰振羽’亦是神韵非凡，不知云小姐以为如何？”他维持着储君的从容，发出邀请。
云昭翎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她从容起身，敛衽一礼：“殿下慧眼。臣女亦觉那‘凤凰振羽’风姿独具，正想近前一观。” 她起身的动作流畅优雅，宽大的袖摆随着动作划开优美的弧度，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淡淡冷香，与他平日所闻的任何香氛都不同。
“既如此，孤与云小姐同往品鉴一番可好？”
“臣女荣幸之至。”
两人并肩缓步走向水边那处相对僻静的菊架。距离近了，萧元宸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
云昭翎步履从容，背脊挺直，目光落在前方的花架上，侧脸线条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柔和，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甫一站定，背对着喧闹的宴席，萧元宸脸上的温和笑意便收敛了，压低声音：“发现了？”
“嗯。”云昭翎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株“凤凰振羽”上，仿佛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唇瓣微动，吐出三个字：“李太妃。”
饶是萧元宸心有准备，听到这三个字，瞳孔亦是骤然一缩！李太妃？那位在先帝晚年便已失宠，常年居于春禧宫礼佛，几乎已被所有人遗忘的妃嫔？竟是她？！
“确定？”他声音更沉。
“引香标记，不会错。”云昭翎语气肯定，“她身上有那股特异的熏香，虽然很淡，但被引香激发后，无所遁形。”她快速将之前在西六宫附近嗅到气味，以及李太妃今日异常使用旧香、穿着陈旧却熏染特定香料的情况低声告知。
萧元宸眉头紧锁。李太妃……这身份太特殊了。她是先帝妃嫔，若无确凿证据动她，不仅会打草惊蛇，更会引发朝野对先帝后宫，对皇室颜面的非议，甚至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攻讦他这太子不敬先帝遗眷。
“棘手。”他吐出两个字，目光扫过波光粼粼的水面，脑中飞速权衡，“她隐藏至此，所图必然极大。轻易动不得，但绝不能放任。”
“我明白。”云昭翎低语，“需从长计议，找到她与虺宗、与宫外联系的铁证。她今日冒险使用此香，或许……宴会上会有动作，或者，她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