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职位……这个职位……
眼前年轻将领挺拔的身影忽然模糊了一瞬，仿佛与另一个同样英武，同样曾站在他面前，带着几分少年得意又努力装作沉稳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他的骁儿，他的战骁。他的麒麟儿，也曾是如此年纪，也曾是这般英姿勃发，被陛下亲口赞为“国之干城”，意气风发地接下这“京畿卫戍副统领”的重任！那时，骁儿的眼中是纯粹的光，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是对家国的赤诚担当。
可后来呢？
那被送回来的冰冷破碎尸身……那被刻意模糊，定为“意外”的真相……那蚀骨焚心却不得不强行压下的滔天悲恸和无边疑窦……还有为了保护怀中这最后一点血脉，他不得不亲手掩盖所有探查的痕迹，将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死死锁进心底最深处，任由它们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日夜啃噬！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职位，这个曾带给云家无上荣耀，却也最终带来灭顶之灾的职位，竟然再次由一个如此年轻的将领担任，更重要的是他与陈贵妃一系关系匪浅！现在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向他“请教”？
一瞬间，云铮戎的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他看着眼前神色恭敬、言辞得体的秦琰，那英挺的眉目，那沉稳的气度，在他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难以看透的迷雾。
是巧合吗？陛下任命，自然是巧合。
可这巧合，未免太过刺眼，太过……刻意。
秦琰的到访，真的只是代表边关将士？真的只是出于对老将的敬意？还是……这本身就是某种暗示？某种试探？甚至是……来自幕后那双黑手一场冰冷而残酷的嘲弄？
他们是不是觉得，时过境迁，他云铮戎已经老糊涂了？或者认为，当年的警告已然足够，如今的定远侯府，已是可以随意拿捏，甚至再次戏耍的对象？
云铮戎感到一股几乎要被岁月磨平的久违铁血戾气在胸腔里翻涌，却又被他死死压住。他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垂下，掩去眸中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和深沉的痛楚。
再抬头时，他的脸上已只剩下属于一个久病老人的平静与些许疲惫，只是那捻着胡须的手指，依旧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更加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秦参将……年轻有为，陛下慧眼识珠。京畿卫戍，责任重大，关乎陛下和都城安危，万望……谨慎。”
他刻意略过了秦琰后面关于药方的追问，那关切在他听来，此刻更像是一把试图撬开他紧闭牙关的冰冷凿子。
秦琰敏锐地察觉到了老侯爷瞬间的情绪波动和那份突如其来，几乎难以察觉的疏离与审视。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恭敬：“老侯爷教诲的是，晚辈定当谨记，恪尽职守，不敢有负圣恩。”
松鹤堂内的气氛，悄然变得凝滞而微妙起来。方才看似和谐的晚辈拜见前辈的画面，此刻底下却暗流汹涌。云铮戎的心，已被那一个熟悉的职衔，彻底拉回了那个血色的噩梦之中。
紫辰苑内，永嘉郡主坐了一会儿，见云昭翎似有心事，虽不知具体，却也体贴地不再久留，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昭翎姐姐你刚回来，定然还有许多事要料理，我就不多叨扰了。改日等你安顿好了，我们去城外跑马！”
送走了郡主，云昭翎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她站在院中，目光不由望向松鹤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