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掏空了的麻袋，软软地陷在沙发里。外公“死而复生”的真相像一颗炸弹，把他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他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洛汐，小家伙即使在睡梦里，也时不时抽噎一下，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叶博衍看着外孙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跟针扎一样。
他搓了搓手，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筋虬结，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轻松些，却掩不住那份小心翼翼：“小川，汐汐，往后......就住外公这儿。别多想，这儿安全。”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这附近，看起来是普通的别墅区，但左邻右舍，不少都是信得过的叶家人，或者与叶家渊源极深的老部下。”
“他们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但会一直暗中看顾着这里。外人绝不会认出你们，更不会打扰到这里。”
叶博衍叹了口气，环顾这间空荡荡的客厅，声音低了下去，“而且，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栋房子，实在是......太冷清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来了，家里也能有点热气儿。”
洛川没吭声。
理智上，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江城没了，帝都回不去，表哥叶辰再有本事，他也不能一直赖着。
可情感上，那道被最亲的人欺骗了六年的裂痕，血淋淋地敞着，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他想起了母亲当年在灵堂上哭晕过去的样子，心脏疼得喘不过气。
他沉默得太久，久到叶博衍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就在这时，叶辰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拉出一道利落的影子。
他理了理袖口，对叶博衍说：“爷爷，他们既然安顿下来，我就先回了。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
叶博衍点了点头，祖孙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包含了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叶辰走到洛川面前，没多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素白信封，放在了茶几上。
“小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这个，你抽空了看。”
洛川的目光落在信封上，那白色刺得他眼睛发疼。
(￣w￣；) 又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吗？他感觉自己快承受不住更多了。
叶辰没等他回应，冲叶博衍微一颔首，便带着姜叔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响动，然后是彻底的安静。
客厅里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大半的空气。洛川看着对面老人那期盼又忐忑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的妹妹，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彻底淹没了他。
他还能去哪儿？他还能做什么？
“......好。”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我们......住下。”
叶博衍脸上瞬间迸发出光彩，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好！好！太好了！”
他连忙看向洛汐，心疼地说，“看把孩子困的，快，先抱她上楼睡觉！左手第二间就是她的屋子，你的在隔壁，都收拾好了！”
洛川也确实撑到了极限。他弯下腰，小心地把洛汐抱起来。
少女轻飘飘的，像片羽毛，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
他抱着妹妹，脚步有些发飘地走向楼梯。经过夜溪时，他停顿了一下，递给她一个“安心，等我”的眼神。
夜溪立刻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慌乱，身体前倾，一副要跟着他走的架势。(′?w??`)
洛川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等我一下。”
夜溪僵在原地，看了看洛川上楼的背影，又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叶博衍，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洛川抱着洛汐上了楼。
二楼走廊很安静，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他找到左手第二间房，推开门。房间布置得很用心，淡雅的色调，柔软的床铺，窗边还摆着个小熊玩偶。
他把洛汐轻轻放在床上，脱掉她的鞋子，盖好被子。小家伙在枕头上蹭了蹭，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悠长。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听着妹妹的呼吸声，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才平息了一点点。
他需要这片刻的宁静。
楼下客厅。
洛川一走，气氛更加凝滞了。夜溪把自己缩在沙发角落，低着头，银白色的长发垂下来，几乎把她整个脸都遮住了，只留下一个紧绷的下巴轮廓。
叶博衍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孩子，你叫夜溪，对吧？”
夜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叶博衍努力寻找着话题，目光落在她异常显眼的头发上：“你这头发......挺好看的，是天生的吗？”
夜溪沉默着，像是在记忆的碎片里艰难地翻找，最后只是模糊地回道：“......不记得了。”
“那......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叶博衍试探着问。
“......不记得了。”同样的空洞，同样的茫然。
叶博衍顿了顿，换了个方向：“你多大了？你和小川......是怎么认识的？是......同学？还是......？”
他问得很谨慎，毕竟这女孩对洛川的依赖显而易见。
夜溪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似乎连这个问题都难以回答，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记得。”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补充道，“我......十五岁吧......?”
“十五岁？”叶博衍这次真的有些意外了。
他之前看夜溪身形纤细，神情怯懦懵懂，下意识以为她和洛汐年纪相仿，大概十二三岁。没想到......
他靠在沙发背上，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抛开那层怯生生的外壳，仔细看她的五官和身形骨架，确实有些少女的清丽轮廓。只是那过分的苍白和空洞的眼神，太具有欺骗性。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混合着讶异和了然的叹息：“唉，我还以为......你跟汐汐差不多大，没想到......是跟小川差不多。”
这意味可就完全不同了。
一个和自家外孙年纪相仿、关系不明、又无家可归的神秘少女......(；一_一)
这句话之后，客厅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叶博衍的目光在夜溪身上停留了许久，心中念头飞转。
之前在电话里听姜叔说她是小川在江城拼死保护的人，是小川情绪崩溃时唯一紧紧抓住的人。
赶她走？
于情于理，他都做不出来。
他看着少女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模样，心里最后那点权衡被一种更朴素的情绪取代了。
不管她是谁，此刻，她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再次开口：“孩子，要是你不嫌弃这里，不嫌我这个老头子啰嗦......也留下来吧。”
夜溪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完整地映出了叶博衍的身影。那里面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她微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博衍对她露出一个慈和的、尽可能温暖的笑容：“房子大，空着也是空着。你安心住下，就当......多个地方落脚。和小川、汐汐他们，也有个伴。”
夜溪怔怔地望着他，那双总是弥漫着雾气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像是冰原上掠过的一丝微光。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
叶博衍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楼上，洛川轻轻带上了妹妹的房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楼下隐约的对话声模糊地传来，他听不真切，也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