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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怨气为薪,丹鼎初燃

晨光像从黑布上被指腹一点点抹开的白,先落在御道青石,再爬上殿檐金钉。许都的风换了调门,铁与血的腥淡了一线,多了烟火里常见的柴气。那不是普通的木香,是从城心暗处回涌的一缕热:沙盘回温,铜丝微鸣,白绫卷起又摊平,像河开了水眼。

“清席令”一经出口,城的每一块石都像被轻按了一下,之前攒积的怨与惧没再乱冲。它们在新安的脉上找了缝,往里面走,像水被引进渠。

刺史府后堂的暗室,夜的骨头还没完全散。墙后铜丝织成的“图”悬着,三列竹牌“宴、留、斩”整齐地立在沙盘边。代号“织手”的老者拧开灯罩,灯焰收在一个指尖大的圆里。他把昨夜用过的耳绳挂在钩上,洗净手,走到暗室最里。

那里,有一口新起的鼎。

不是宫里的礼鼎,不宏不阔。它半人高,三足,腹收,铜壁内镶着细若毫发的银线,线头不暴露,沉在铜里,像筋。鼎唇上立一只小小的“度节印”,印座未成红。鼎腹中央嵌着神工打磨的“息槽”,经九转,接城心暗槽。再内层,是阿芷熬了一夜的“定心香泥”,稠不粘,温不燥。

郭嘉立在门口,慢了一步才入。他昨夜睡了半盏香,神色却清。他抬眼打量那只鼎,笑意轻轻一挑:“月英说过,‘鼎’要瘦,瘦才会灵,灵才会‘听’。”

远处廊下,靴底磨石的声起又落。黄月英未至,图却是她画的。她托人带句话:“鼎不可大,大则滞;火不可猛,猛则暴。借城怨为薪,任法礼为楔,以药香为引。能燃而不燎,能暖而不灼,能久。”

荀彧与程昱先到。荀彧袖里那方刻着“度、节”的小印仍抵胸口,像捆在心上一枚合适的石。程昱素衣,眼光沉,手指冷。他看一眼鼎:“这炉火,用来铸印,当可。”

阿芷抱着银壶入内,壶口留一线。壶嘴对着鼎的“息孔”,香气不直撞,先绕过铜壁,再贴着银线滑下去。她放低声音:“药不御火,火御药。让火自己学会呼吸。”

织手在沙盘前敲了敲:“昨夜三列以‘宴’为先,‘留’次之,‘斩’短而狠。今日,需把‘人心’另立一列。”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新竹牌,刻“心”。竹纹在他的刀尖下露出极浅的年轮。他把“心”牌插在沙盘边,靠近鼎。

郭嘉点头:“怨气为薪,不是纵火,是点火。‘心’列要写的不是名,是路。”他说完,低身向鼎里看。铜壁内侧有一圈细小的刻痕,刻的是昨夜“走向”的节点:东市灯三灭,上东门药铺后房一“叮”,北门废桥一“游”,国舅府香一灭一明……每一个细节都刻成极浅的一刀,未涂朱,不刺眼。像有人把夜里走过的路,用针在青铜上轻轻划了个影。

许褚从侧门入,甲尚未换,肩甲那道擦痕像一条风里被磨白的松皮。他抱拳立定:“城里既定。吴子兰已移至殿前左侧廊。宗室旁支二家,宴在内宅西廊。司寇府拒捕两人,晨时行刑。王子服坐末列,未发乱。”

“很好。”郭嘉把斗篷一挂,走到鼎前。他摊开手,手心有半掌宽的白绫卷,封口绕着“天蚕丝”。他不解,只用指腹轻轻掐了掐封口,丝即松。他露一角绫,不展。那一角写的不是名录,是“怨”:某坊粮价三月未平,某巷青壮五人不见,某里伍夜里被换班三次,某处祠堂以“清君侧”之名私收香金……一条条,像炎夏蚊声,烦,细,真。

“怨气是火的柴。”他说,“柴要干,杂草要拨,潮的要晒干,霉的要扔。柴挑好了,才不冒黑烟。”他把绫角贴在鼎唇,露给荀彧和程昱一眼。荀彧目光沉了沉:“此种怨,不宜一并面陈。宜择其重者,以‘令’缝之。”程昱道:“先铸印,再缝令。”

“那便铸。”郭嘉朝织手一颔首。织手对鼎身敲三下,像对活物招呼。阿芷把银壶送前,壶心“咚”的一声轻响,香气被鼎内的“息槽”吸住了。鼎腹的银线亮了一瞬,又暗。亮起时,像鱼肚白挨着铜皮翻了个身。

“火未起。”程昱平声。

“先养。”阿芷回答,“怨气当引,不当逼。”她换了个角度,把壶嘴偏半分,香路转在左。荀彧取出袖里小印,压在鼎唇,指腹轻摩。那印冷,摩久了才稍有温度。他把印移到一旁的小坩埚,坩埚里是昨夜未尽的红泥。印须先养泥,再入火。

郭嘉不急。他把目光一寸寸从鼎上撤回,被殿外的动静拽了一下。那是案上击木的“叩”。“度节司”的新吏来了。

来的是三人。一个年轻,眼神亮,衣襟整,系印的绳扎得正;一个中年,发半霜,手指因多年写字生出老茧;一个年纪略大,行走如猫,足下没声。他们行礼。荀彧开口:“司之首领,暂由我兼。案务分三:录令、问宴、纠法。今晨起,随程仲德问宴,随祭酒读令,随郭军师……看火。”

“看火?”年轻吏不解。郭嘉笑:“许都是鼎。鼎要学会呼吸。你们要知道火如何旺,如何缓,如何借,如何止。”他指鼎,“怨气为薪这四字,写在你们心里,不写在纸上。”

年轻吏“是”。他眼睛往鼎里多瞟了一下,像看见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又赶紧把目光收回。

——

城不是只在鼎里燃。

宣德坊口,榜文新钉。榜文不是血字,端端正正四行,第一行恰是荀彧所读:“清议非清洗,礼须有度,刑须有节。”老百姓认不了全字,认得出“清”“礼”“刑”。卖豆花的妇人把一桶清汤豆花挑在肩上,袖子卷到手肘。她盯着“清”字多看了一眼,回头冲着瘸腿老头喊:“你昨夜说的‘要杀个满’的嘴,今儿可别乱。”老头骂了一句,又笑:“别杀个满,杀个半也够。”妇人瞪他:“杀半也多。杀的先是你。”

巷子深处,一个读书人抬着书箱挤在人群边,他眼里无血,只剩灰。他昨夜写了两行诗,都是错的。今晨看这四行,喃喃道:“‘清’字不再招名,倒也好。”他把档册往箱里一塞,转身要走。脚边忽然多出一只翘胡子的猫,懒懒地绕他一圈。他伸手把猫抱起,“猫有九命,人有几命?”没人答。他自己也不知。

内西院那位夫人又点了香。香很淡。她放下香,掩上佛案旁的小锦匣。匣里有一枚铜印,印面“董”字被人按深一分。她把匣推远了一寸。门外脚步停住,鸩的影掠在窗纸上,像水纹扫过。她没有进,只把夫人的香炉嘴朝内偏一指。烟走另一条路,不再直冲屋梁。

许都以外,废桥之北,一行人绕过浅水,走进一片荒芜的杨树林。赵云把孩子轻轻往上挪了挪,孩子在他背上再睡一会儿。刘备回望。城如伏兽,喘气还没停。他心里说:欠你们一夜。他没有问“你们”是谁。他知道,今后能还的机会不多,能还的方式也不多。

——

午鼓前,第一场“宴”在内廷东廊开。席不高,案不冷,问不狠。程昱坐中,荀彧略后,许褚立柱旁,三人不交锋,分角如棋。

王子服坐末列。夜里他的眼红,晨里他的指白。此刻他抬眼,像把头从一盆冷水里抬起,眼里的红退去了,剩下清。程昱问他:“昨日焚柬,今朝复书。为何?”

“昨夜我以为聪明。”王子服说,“今晨我以为直。”他顿了一顿,“夜里聪明的人都长不到明日。直的人能。”

“‘直’不是‘冲’。”荀彧温声,“你可证明你之直?”

王子服把袖里藏的纸片放在案上,不是名单,是路:他常去的书肆,他常交的三人,他曾以“清君侧”为题借的酒钱,他曾写进诗里的两个模糊的“影”。他把它们贴在案角,像把一条粗糙的绳铺平,叫人看得清。

程昱指尖在纸上搁了一下:“‘影’是谁?”

“我不知名。”王子服道,“只知他手踝有一根红线。去年冬至,我在东市看见他三回,春初又在西市看见两回。他不笑,眼里像没风。”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肩忽然一抖。荀彧看见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很快就隐的惧。他没有追问,只点了一点,示意“记”。

“红线。”许褚在柱旁轻轻念了一遍。他昨夜也闻到过这个词——账房先生说,丢在梨树下三封信的人,手腕缠着朱红色的线。

“记。”程昱落笔。纸上只添一个极短的“线”字,笔锋不翘。问至此,他把笔放下:“王公入‘宴’。今日止问此。明日再来。”

王子服长吐一口气,仿佛把少年时贴在血里的两个字“清君侧”从胸腔里拉出来,放在案下。他起身欠礼:“谢。”寸许的姿态,像把自己往更狭窄的缝里再塞一塞,免得露头。

第二席是吴子兰。他说得更少,只一句:“昨夜教我一课。聪明,不如直。”许褚侧头看他,笑意像风过松林,短而清。

第三席,未开。那是宗室旁支二人。荀彧合书,把“问宴”的札放进袖中。他知道下午要去的是另一处——“度节司”的置局。

——

鼎边的火,慢慢有了形。

阿芷把最后一撮青皮捻碎,指尖贴着壶沿,借壶心的温把它化开,再轻轻放到鼎唇。青皮的苦香混进“定心”里,火不猛地蹿了一下,又自己降了回去。鼎腹内侧的银线亮得比先前更稳。郭嘉把手心那卷“怨绫”按在鼎唇,任火把绫尾沿着丝线烘暖,而不是烧毁。

“怨要熟。”他说,“熟了,才不焦。”

荀彧把“度节印”放在小坩埚,泥温到位。他把印轻轻提起,送到鼎口。程昱以钳夹持,沉下。印入火,火不怒,印不吱。鼎腹发出一声听不清来源的“咚”。那是金与气合的声。

“火应了。”织手低声。他拿起刻刀,把“人心”那列竹牌往前推了一寸。沙盘里细砂起细的波,波纹沿着铜丝图走到城心,又沿着“息槽”回到鼎。

郭嘉闭了闭眼。他的“观星策”在这一刻像一张极薄的幕从心底缓缓升起,幕上没有星,只有气。气如水,白处多,黑处少,红不过指宽。他在心里轻轻为这口鼎写下一句:初燃,宜慢。

刻刀在沙盘边停了一瞬。织手不看郭嘉的眼神,他只看那口鼎。他见多了兵火,也认得“火候”。这火像一个刚醒的孩子,吐了口气,找到了自己背后的骨。他把“董承”的竹牌从案旁单列轻轻移近“心”,又不让它进列。那竹牌上端昨夜刻下的浅浅一痕,在灯下像一缕未干的涂抹。织手把指背擦了一下汗,汗里有铁的味。

“军师,”阿芷提醒,“火稳了。”

郭嘉睁眼,笑意在眸中一掠即逝。他把“怨绫”尾沿轻轻撩起,让火从它的边缘过去,不去舔它的字。程昱抽出“度节印”,印底通红,红里有一丝黑,那是“怨”的墨色。他把印落在边上那张待印的“令纸”上。纸不烧,印沉沉地吃进纸纤维,留下一行字:度节司印。

荀彧把“令纸”拿起,吹了吹。墨与印相错,字面不艳,稳。

“度节司立。”他道。

那一瞬,鼎腹内响起第二声“咚”。阿芷抬起头,鼻翼轻微一动。她嗅到火里忽然有一丝不属于“定心”的甜。那甜不是蜜,是某种阴湿的草在湿处久了的腐香,掺了一点微不可闻的毒。

她目光一斜,落在鼎脚。鼎脚处,铜与石交接的缝里有一缕极细的暗纹不是昨夜的纹。那是有人刻进去的一道新纹,浅,短,位子正好能把“火”的呼吸引到脚旁,而不是腹中。

“停火。”她平声。

程昱与荀彧眼神一错。郭嘉无问,先取壶,偏壶嘴,压火。火应手收。鼎内的银线亮了一瞬即灭。房里温度落了一指。

许褚半步上前。织手摸出他那把短小的铜针,顺着缝把那道新纹挑起。纹被挑起时发出一声很小的“刺”,像指甲划过皮。纹下露出一丝红——不是朱,是丝,一截极短的红丝卡在缝里。

“红线。”许褚冷声。

阿芷挟起那截丝,放在掌心摩了一摩,闻了闻,抿起唇:“不是染的,是染了又洗的。洗得干净,但火一热,它把味儿吐出来。”她眼里没有惊慌,只有一丝很冷的审视,“这不是要毒死人。这是要扰火。”

“是谁手?”荀彧问。

织手用针尖把丝头翻了个面。丝头压扁过。像是常常被绳圈系住的人留下的痕。许褚道:“昨夜梨树下,账房先生说,扔信的人戴红缠线镯。这丝,与那丝像。”他看向郭嘉,等令。

郭嘉把那截红丝夹在纸上,合拢。他没有急着查。他知道眼下该做的是先稳火,再捉人。“线,先记。”他对织手,“把‘心’列旁,另刻一牌——‘线’。”织手不问缘由,起刀刻字。刻完,插在“心”旁,斜斜对着“鼎”。

“阿芷,壶里添一点石菖蒲。”郭嘉道,“散淤,去浊。”阿芷微微点头,把一小撮菖蒲末投进壶心。香气一时转苦,鼎内的火像被人掀了一下被面,露出里层的温。程昱把印归座,轻轻叩桌:“疑线既入‘案’,不急。先把印再热一回,落第二封‘令’——‘不可再以清君侧为招’。”

荀彧把“令纸”推到程昱前。印再入火,火再亮。阿芷护着火,壶嘴对着“息槽”轻偏,将刚才那一线甜全部压掉。鼎在呼吸。它像一个学会了用鼻子换气的人,终于不再用嘴猛吸。

“怨气为薪,礼为楔,法为刃,药为引,印为关。”郭嘉缓缓道,“鼎初燃,火无张扬,才是好火。”

印落,“令”出。织手将“人心”牌往前再推半寸。沙盘里的每一粒砂都顺着那半寸挪了挪。城心里的某条暗槽回响了一声很轻的“叮”,像某处钟被风拂到。

——

董承的书案上,纸铺了整整一案。他并未立刻落笔。他把石砚里昨夜剩的墨倾掉,重新研一回。墨条在砚里磨,慢。俯下去的时候,额头与香烟对了一下。那香不是他的,是阿芷今晨沿着廊脚低低送来的“定心”。他握笔,先写“汉”字。写完,又写第二个“汉”。写着写着,他觉得心口的温度从里往外一寸一寸往下走,走到指尖,落在纸上。笔不再抖。

“听勘五日。”他在旁标了个小记号,提醒自己时间。当年的“清君侧”,他以为是光。今日,他把那光从纸上小心剪下来,贴在新纸上,再问自己:这是光,还是火。火能照,也能烧。能烧的地方,应该是他自己。

他把曾经“相与”的人分列三类:因利而来,因义而来,因怨而来。第一列多,第二列少,第三列一开始只有两三人,后来慢慢添多。他写到第三列,手微微一顿。他想到了“怨气为薪”。那是郭嘉说的。他觉得对。怨若不为薪,便为乱。他把“薪”字写得很小,像怕惊动某种缓缓起火的黑。

“夫人。”他忽然唤。内西院里,那位夫人应了一声。他把上次压在观音脚边的那枚铜印取来,放在案角。印面“董”字被人按深一分。他摸了摸那一分凹陷,像摸着了在皮下箍了一圈的钢。他把印推远,再推远一寸。印不再在手边。他才能把字写正。

——

午后,鼓楼风换向,城的声音多了摊贩和孩童。东巷口的木匠师傅把破门栓削了一削,门合得更密。门里,他女儿端着一碗糖水给他。他喝了一口,懒懒笑:“这会儿敢喝甜,昨晚不敢。”女儿不懂,歪头看他。他抬手指东,“那边昨晚杀了人。”女儿“哦”了一声,转身跑了,跑远又跑回,举着一只新做的木铃:“爹,铃响吗?”木匠笑,接过轻轻摇了摇。铃不响。铃心里塞了一根细丝。他怔了一怔,把丝抽出一点,又塞回去。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响,什么时候不该响。

内廷东廊,第二轮“问宴”移至明日。荀彧要去的地方在西廊。他以度节司首领之名,立司开局。桌上放三物:一张“令纸”,一枚新印,一本薄簿。第一件是刀背,第二件是刀鞘,第三件是担子。他把担挑到肩上,笑对新吏:“把‘度’与‘节’先背在背上,别背在人脸上。”

新吏笑着“喏”,其实不懂。他懂的是眼前这位大人说话不冷,也不软。他心里记了一句:不冷,不软。

——

黄昏时分,鼎里火色最稳。它不再直吐白,改为在“息槽”里一呼一吸。鼎壁不烫,手贴上去只是暖。阿芷把银壶略略偏开,让火自己站一会儿。程昱坐在一旁,用竹签拨“令纸”的边,检查印面的纹路。荀彧背过身,在窗下把三道条文细细重写一遍,字与早晨所读无二,笔力从容。织手倚着沙盘,半闭着眼睛听城里风声。他听出三处角落有哭声。都是小哭,不嚎。他把“心”列旁添了三点微光,标注“抚”。

许褚把磨坏的肩甲换下,换上一片新甲。他肩上的旧痕被药膏压住,药是阿芷一早给的。他抬臂,甲不紧。他试着深呼吸了一口,心肺开阔,又回到鼎旁。郭嘉一直未多言。他在火边站得很久,像一个园丁站在新移栽的树旁,听它的根在土里张开又收拢。

“军师。”阿芷忽开口,“你还要加一味。”

“什么?”

“‘忍’。”她说,“忍是你给自己的,不是给别人的。”

郭嘉笑:“我以为是你给我的。”

“我只熬药。”阿芷也笑,声音小,把壶盖轻轻合上。壶里最后一缕白气沿壶嘴吐出,在鼎唇上蜷了一圈,像在写字。那字看不清,但稳。

荀彧转身:“线之事……”

“线不急。”郭嘉把那截红丝从纸里取出,又夹回去,“线不杀人,它扰火。火今天要学会自己不被扰。等它学会,线自然找得出头。”

“此线,像水里的鳞。”程昱道,“手上有痕,快慢不一。抓得久了,总要留皮。明日再问‘宴’。”他说完,起身。荀彧也把笔放下,三人同时看向鼎。鼎腹像一只沉沉的心,终于把自己的节拍找正。

“丹鼎初燃。”织手慢慢吐出一口气。他这一辈子见过太多暴烈的火:临淄焰、官渡烟、洛阳灰。他没见过这样的火:不起扬,不自骄,像从井底一点点推上来的温。它先暖手,再暖心,再烤印。印吃进纸里,纸带着印走。印不是血,印是名。名不是吼,名是定。

郭嘉伸手,手心在鼎唇上停了一息。他心里那张极薄的幕悄悄落下,像把风折在橐中。他轻声:“怨气为薪,丹鼎可久。”

他说完,转身去门口。门外天边还剩一点红,像被谁用指尖按住才没落下去的血。他把斗篷搭好,回首对阿芷道:“今夜壶减半。让火自己守夜。”

阿芷“好”。她把壶挪回半寸,留一线,像给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留一盏小灯。

郭嘉出门时,许褚的靴底在青石上落了两声干净的响。荀彧在他左,程昱在他右。三人肩并肩,没说话。风从御道那头吹来,吹灭了白日最后一丝喧。远处鼓楼上,有人轻轻试了试鼓皮。鼓不响,皮有纹。纹像一条细细的路,从这里一直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

夜更深了。坊巷里有猫叫,人声低。东市旧药铺的后房里,门帘半卷,桌上摆着未擦的药杵。阿芷把最后一盂药泥盖上,瞥见案角留了一个纸团。她展开,是一行字:“壶不尽,火不安;火略安,壶可减。”字是月英的。她笑,把纸折回。她看一眼案角另一侧,那里压着的,是那截被洗得极干净却仍带痕的红丝。

她把红丝放回匣里。匣上压了一片白芷叶。叶子朝上,脉络清晰。她对着这叶子说了一句:“明日问你。”

叶不答。风答。风从缝里灌进来,轻轻打在匣盖上,像有人在夜里敲门。她不去开,只把匣稍稍往里推了一指。匣的影落得更长,盖住了那截红丝的一半。另一半露在外面,像一条藏不住尾巴的小蛇。

——

天未破,鼎在暗里呼吸。它每一次微弱的明灭都沿着“息槽”送往城心。城里的许多人,今夜第一次睡得沉一点。睡前他们还在想:这火会不会烧到我门楣;醒来他们会想:这火能不能为我烤一碗热饭。

董承在纸上写完“第三列”,抬头望向窗外。窗花上有一层极细的霜。那不是冬的霜,是夜里新落下的冷。他将笔架回案,背靠椅,闭眼。耳边像有琴。琴非殿中,是墙外。蔡文姬未断弦,只把第三弦虬了一下。那一下像把一根悬得太久的筋轻轻勒紧,好叫人不散。

郭嘉在归宿的廊下站了一会儿。药香今日更淡。他把手放在栏杆上,栏面凉。他忽然想起阿芷午时说的那句“忍”。他往内咽了一口风。风走在喉里,不凉。他笑。笑得很轻。轻得像一枚新印刚刚从红泥里起,印面未洗,印脚未干。他知道明日还要问,还要查,还要再收半寸。火既燃,便不能让它张狂;火既燃,也不能让它灭。

“怨气为薪。”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在对“许都是鼎”讲一段极老的道理,“愿你吃得是柴,不是肉。”

城心听懂了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鼎已经开始学会呼吸。

——

天将明,鼓楼上第一次不急不缓的击鼓传开。鼎腹内的银线在那一击间亮了一瞬,像有人在水下睁开了眼。织手在暗室里抬起头,向鼎致了一记极短的礼。他一辈子给刀致礼多,给火致礼少。今夜,他给火致礼。因为这火没有吞人,也没有吼。它只把一口“怨”,一口一口地嚼烂,咽下。然后,它在腹中长出了一环极细的红。

那红不是烈焰,是炉温。炉温可以铸印,可以烤泥,可以把焦躁的心烘暖一指,再教它们在明日的“问宴”里说话。

丹鼎初燃。火不耀,城不惊。怨气为薪,礼法为楔,药香为引,铁为戒。许多人的眼里第一回看见的不是刀尖,是一团不会焦的红。

而那截红线,也在微光里露了半寸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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