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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窈将手放入沈砚清掌心的那个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游乐园喧嚣的背景音褪去,世界只剩下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那双映着灯火与她的、不再设防的眼睛。那不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更像是一种被巨大情感洪流裹挟的本能,一种对连日来恐惧、猜疑和那份笨拙告白的心软与回应。

沈砚清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微痛,但那疼痛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失而复得的确认感。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有惊愕,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迅速燃起的、灼人的亮光。

他牵着她,没有松开,就这样自然地、沉默地穿过依旧熙攘的人群,走向乐园出口。他的手心很烫,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温窈被动地跟着,心跳如擂鼓,脸颊在夜风中烧得厉害。她不敢看他,只能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那紧密的连接处,仿佛有电流源源不断地传来,酥麻了她整条手臂。

一路无话。直到坐进车里,沈砚清才松开手,去系安全带。车厢内瞬间被一种极度微妙的气氛填满。之前的冰冷、尴尬、试探,都被那个突如其来的牵手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无措的、暧昧的沉默。

沈砚清发动车子,却没有立刻驶离。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僵硬。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为什么?”

温窈的心猛地一跳。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摩天轮上他那番破碎的告白?是因为秦薇的警告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还是因为……仅仅在那一刻,她不想再看到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落空?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乐园大门,轻声说:“……回去吧。”

沈砚清没有再追问。他沉默地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回程的路上,两人依旧没有交谈,但空气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冰封,而是流淌着一种无声的、剧烈涌动的暗流。温窈能感觉到他偶尔瞥过来的视线,灼热而专注,让她如坐针毡,却又……奇异地并不讨厌。

车子停在她小区楼下。沈砚清先下了车,绕到副驾这边,替她拉开车门。这个举动自然而绅士,却因为刚才的牵手而显得格外不同。

温窈低声道谢,下车站定。晚风吹拂,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脸上的热度。

“明天……”沈砚清站在她面前,距离很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顾衍之那边可能会有动作。你……小心些。”

他提到了正事,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刚才那一刻的波澜。

“我知道。”温窈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会注意。”

“嗯。”沈砚清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早点休息。”

他转身,回到车上。黑色跑车没有立刻离开,直到温窈走进楼道,才听到引擎声远去。

回到冰冷的出租屋,关上门,温窈背靠着门板,才敢大口喘息。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触感。她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眼。

这一夜,她依旧失眠了。但不再是因恐惧和猜疑而辗转反侧,而是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淹没。沈砚清在摩天轮上的话,他牵住她手时的力道和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那个她认知中冷酷、算计、别扭的男人,似乎正在一点点剥开坚硬的外壳,露出内里她从未想象过的、笨拙而……真实的一面。

第二天到公司,温窈刻意提早了一些。办公区还空无一人。她刚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是沈砚清。

“温助理,进来一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静无波,完全听不出昨晚的痕迹。

温窈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走进总裁办公室。

沈砚清已经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文件。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听到她进来,他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

那一瞬间,温窈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几乎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沉稳。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温窈坐下,脊背挺直,准备迎接关于顾衍之可能动作的讨论。

然而,沈砚清却将手边的一个保温袋推了过来。那是一个印着某家知名广式早茶店logo的精致纸袋。

“还没吃早餐吧?”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顺路买的。”

温窈愣住了,看着那个保温袋,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顺路?他住的地方和这家店根本是两个方向。这又是他那种别扭的……关心?

“谢谢沈总。”她低声道谢,接过袋子,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沈砚清“嗯”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文件上,但耳根似乎……微微泛红?温窈不敢确定,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心里却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接下来的半天,工作异常繁忙。正如沈砚清所料,顾衍之出手了。辰星资本联合几家媒体,再次旧事重提,质疑“智慧社区”项目在供应链危机后的成本控制和盈利能力,并散布沈氏资金链紧张的谣言。虽然力度不如上次的“抄袭门”,但依旧给市场带来了一些波动。

沈砚清迅速召集核心团队应对。会议上,他依旧是那个冷静、果断的决策者,条分缕析,部署反击。温窈作为危机应对小组副组长,全程参与,提出建议,执行指令。两人配合默契,仿佛昨晚游乐园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温窈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沈砚清在听取她发言时,目光会多停留片刻;在分配任务时,会下意识地考虑她的工作强度;甚至在一次激烈的讨论中,当王明达副总再次习惯性地质疑她的方案时,沈砚清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按温助理的方案执行。”

那种维护,不再是家宴上那种带着对抗性的激烈,而是更自然、更融入日常的肯定与支持。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温窈整理着笔记,准备离开。

“温窈。”沈砚清叫住她。

温窈回头。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光,身影挺拔。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昨晚……谢谢。”

谢谢?谢谢什么?谢谢她没有推开他的手?谢谢她……回应了他那份笨拙的靠近?

温窈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热。她垂下眼睫,轻声说:“沈总不必客气。”

沈砚清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眸色深了深。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去忙吧。”

温窈如蒙大赦,快步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靠在墙上,感觉心跳快得不像话。他的一句“谢谢”,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下午,温窈需要去项目工地实地考察,跟进供应链更换后的落实情况。沈砚清原本安排了司机和项目经理陪同,但临出发前,他忽然改变主意。

“我跟你一起去。”他拿起西装外套,语气不容置疑。

温窈愕然:“沈总,您下午不是有视频会议……”

“推迟了。”他打断她,径直走向电梯。

工地现场尘土飞扬,机器轰鸣。沈砚清的出现让项目负责人紧张不已,全程小心翼翼陪同讲解。温窈则专注地核对数据,检查施工进度。沈砚清跟在她身边,很少说话,但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在她需要查阅高处资料时,会不动声色地伸手扶稳梯子;在她与工人沟通遇到方言障碍时,会简洁地补充几句。

他的存在感太强,以至于温窈根本无法忽略。那种无声的、细致的关照,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包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偶尔落在她安全帽下的目光,带着一种专注的、近乎……欣赏的温度。

考察结束,回程的车上,两人依旧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和谐。夕阳透过车窗,在车厢内投下温暖的光影。

在一个红灯路口,车子缓缓停下。沈砚清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我母亲……很喜欢游乐园。”

温窈怔住,转头看他。他目视前方,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柔和,带着一丝追忆的落寞。

“我小时候,她偶尔会偷偷带我去。”他继续说着,语气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她说,在那里,可以暂时忘记所有烦恼。”

温窈静静地听着,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这是她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人,提起……柔软的一面。

“后来,她病了,就再也没去过了。”沈砚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车厢内的气氛,却因为这番突如其来的倾诉,变得更加不同。一种无声的理解和靠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他将她送到公司楼下,没有再多言。温窈下车,看着他车子驶远,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愤怒和猜疑在一点点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慌的悸动。

她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真的沉溺进去,害怕这看似真实的温柔,背后依旧是她无法承受的真相。秦薇的警告像警钟,不时在耳边回响。

然而,当他笨拙地递来早餐,当他自然地站在她身边,当他用那种近乎破碎的语气提起母亲……她筑起的心防,正在以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速度,悄然瓦解。

这场始于阴谋和算计的“战争”,似乎正在滑向一个连他们自己都无法预料的轨道。而摩天轮上那份沉默的牵手,和此刻车厢内关于游乐园的短暂倾诉,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终将席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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