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落地窗外，cbd的玻璃幕墙正反射着正午刺眼的阳光，可我的指尖却一片冰凉。桌上的内线电话刚挂断，秘书林薇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慌张：“汪总，‘星芒之冠’全线下架了，市场监察部门的公文已经发到法务部，理由是……辐射超标。”
“星芒之冠”，汪氏集团筹备了八个月的旗舰珠宝，用三十克拉的无色蓝宝石搭配十二颗梯形切割的彩钻，戒托内侧还刻着以星轨为灵感的暗纹，上市前的预售订单就突破了三千份。昨天晚上，我还在庆功宴上举着香槟，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的媒体好评，今天一早就成了“辐射超标”的问题商品。
我按了按眉心，指尖划过红木办公桌的纹理——这张桌子是父亲汪展鹏当初传下来的，边角已经被岁月磨得温润，却比任何现代家具都更能让我冷静。“通知法务部，立刻申请复检，同时联系SGS国际检测机构，全程录像取样。另外，公关部发声明，就说配合监管部门调查，承诺给消费者一个交代，别提辐射两个字，避免恐慌。”
林薇刚应下“是”，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她探头进来，神色更显为难：“汪总，市场监察部门的副主任周明海来了，说是专程过来跟您沟通‘星芒之冠’的事，已经在会客室等了十分钟。”
周明海。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上次行业监管会议上，他坐在主席台左侧第三个位置，发言时总是带着一种刻意的官腔，说些“严格执法、服务企业”的场面话。这个时候上门，绝不会是单纯“沟通”那么简单。
“让他进来。”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将桌上关于“星芒之冠”的检测报告收进抽屉——那份报告来自国家珠宝玉石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各项指标均符合标准，所谓“辐射超标”根本站不住脚。
门被推开，周明海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公务式微笑。他约莫五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有些花白，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藏青色夹克，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党徽，看起来倒是一副清正廉明的模样。
“汪董，打扰了。”他主动伸出手，掌心带着些微的汗意，握力却很轻，只是象征性地碰了碰我的手指就收了回去，“这次来，主要是关于贵公司‘星芒之冠’的问题，按照程序，得跟您这个负责人当面说明情况。”
我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林薇端来两杯刚泡好的龙井，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周明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办公室的陈设——从墙上挂着的吴冠中真迹，到角落立着的古董落地钟，最后落在我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周主任客气了，汪氏集团一直配合监管部门的工作，这点您尽管放心。”我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不过关于‘星芒之冠’辐射超标的说法，我们有些疑问。这款产品上市前，已经通过了国家权威机构的检测，报告我这里有备份，您要不要过目？”
周明海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汪董，检测报告我们看过了，但我们接到的群众举报和初步抽检结果，确实显示这款珠宝的辐射值超出了《饰品有害元素限量规定》的标准。”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我们的抽检报告，盖了公章的，具有法律效力。”
我拿起报告翻看，只见“检测结果”一栏写着“辐射值0.8μSv\/h，超出标准限值0.5μSv\/h”，检测单位是“华国市场监察部门下属检测中心”，日期正是今天早上。我冷笑一声——国家珠宝玉石中心的检测值是0.2μSv\/h，短短一天时间，数值就翻了四倍，这“抽检”未免也太蹊跷了。
“周主任，”我将报告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纸面，“国家珠宝玉石中心的资质，想必您比我更清楚。而且‘星芒之冠’的宝石原料都来自缅甸和南非，每一批都有原产地证书和辐射检测报告，怎么会突然超标？会不会是你们的检测设备出了问题？”
周明海的脸色微微一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表情：“汪董，设备都是经过校准的，不会有问题。我们也是按规章制度办事，接到举报就必须立案调查，商品下架也是为了保障消费者安全，这可是关系到民生的大事，马虎不得啊。”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汪氏集团在珠宝行业的口碑一直很好，我个人也是很欣赏贵公司的经营理念的。”
我心中了然，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多谢周主任的认可，汪氏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监管部门的指导和支持。”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次的事情，我们确实很被动，预售的消费者已经开始有投诉了，要是不能尽快查清真相，对我们的品牌影响太大了。”
周明海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像是在跟我透露什么机密：“汪董，我知道你的难处。说实话，这种事情在行业里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有时候啊，检测结果是一回事，怎么处理又是另一回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们做监管工作的，既要维护市场秩序，也要考虑企业的实际情况，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对吧？”
“周主任说得在理。”我不动声色地回应，“所以还请您多多指点，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尽快解决问题？只要是合规合法的要求，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周明海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照片上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珠宝展柜前，笑容甜美。“这是我女儿，周倩倩，今年刚从中央美术学院珠宝设计专业毕业。”他语气里带着为人父的骄傲，“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珠宝设计，毕业设计还拿过奖呢。”
我拿起照片看了看，点头道：“小姑娘很有灵气，学的又是对口专业，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唉，话是这么说，可现在就业形势不好啊。”周明海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她投了好几家珠宝公司的简历，要么是岗位不合适，要么就是竞争太激烈。我这做父亲的，看着也着急。”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我身上，“汪董，贵公司的珠宝设计分公司在行业里可是顶尖的，要是能给我女儿一个实习的机会，让她跟着你们的设计师多学习学习，那就太好了。”
我心中冷笑，终于图穷匕见了。所谓的“实习机会”，不过是他以权谋私的幌子。我放下照片，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周主任，不瞒您说，我们设计分公司的实习岗位都是公开招聘的，而且今年的名额早就满了，很多名牌大学的学生都在排队呢。要是单独给令爱安排，恐怕会引起其他员工的不满，影响团队稳定。”
周明海的脸色微微一僵，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着自己的不悦：“汪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他放下茶杯，语气加重了几分，“我女儿可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孩子，她能吃苦，而且专业能力确实不错。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比如……给她安排个助理设计师的位置，不用占正式编制，就是跟着学学东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啊，‘星芒之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指了指桌上的抽检报告，“这个检测结果，只是初步的，还需要进一步复核。如果在复核过程中，某些‘细节’处理得好，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细节？”我故作疑惑地看着他，“周主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难道说，检测结果还能随便改？”
周明海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严肃的表情：“汪董，你可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一些，“我的意思是，辐射检测这种事情，受很多因素影响，比如检测时的环境、宝石的摆放位置等等。如果我们重新抽检的时候，‘注意’一下这些细节，结果可能就符合标准了。”
我心中怒火中烧，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威胁和交易了。他明摆着就是想用“星芒之冠”的命运，换他女儿的实习岗位，甚至可能是后续的正式编制。可表面上，我却不能表现出丝毫不满，只能继续跟他周旋。
“原来如此，是我理解错了。”我笑了笑，“周主任考虑得真周到。不过实习岗位的事情，确实让我很为难。这样吧，我让人力资源部和设计分公司的负责人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挤出一个名额。毕竟令爱这么优秀，错过太可惜了。”
周明海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切了许多：“汪董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我就知道，您不会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失望。”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星芒之冠’的事情，我回去就跟检测部门打个招呼，让他们尽快安排复核，一定‘客观公正’地处理。”
“那就多谢周主任了。”我也站起身，伸出手，“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送走周明海，我立刻回到办公桌前，按下了林薇的内线电话：“把‘星芒之冠’的所有检测报告、原料采购记录都送到我办公室来，另外，帮我查一下周明海的背景，尤其是他女儿周倩倩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林薇的效率很高，不到半小时，一摞文件就放在了我的桌上。我仔细翻看着，发现周倩倩的简历确实很亮眼，中央美院毕业，拿过几个设计奖项，看起来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姑娘。可再往下看，我发现了一个疑点——她的简历上写着，去年曾在一家小型珠宝公司实习，可那家公司三个月前就因为销售假冒伪劣珠宝被查封了，负责人还被判刑了。
我立刻让法务部去核实这件事，结果不出所料，周倩倩在那家公司实习期间，参与了假冒珠宝的设计工作，只是因为她是实习生，而且周明海从中斡旋，才没有被追究责任。这个发现让我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第二天一早，我主动给周明海打了个电话：“周主任，关于令爱的实习岗位，我跟设计分公司的负责人沟通过了，他们看了令爱的简历，非常满意，愿意给她一个正式的实习名额，而且还安排了我们的首席设计师带她。”
周明海的声音立刻变得热情起来：“真的吗？太感谢汪董了！我就知道汪董您是个爽快人。”
“您客气了。”我笑了笑，“不过有个情况，我得跟您说明一下。我们公司有个规定，所有新入职的员工，包括实习生，都需要进行背景调查和岗前培训，尤其是涉及到设计核心岗位的，还需要签订保密协议。令爱的情况比较特殊，背景调查可能会严格一些，希望您能理解。”
周明海顿了一下，随即说道：“理解理解，这是应该的，规矩嘛，就得遵守。汪董，您尽管查，我女儿的背景绝对没问题。”他大概以为我只是走个形式，根本没想到我已经掌握了他女儿的底细。
“那就好。”我说道，“另外，关于‘星芒之冠’的复核检测，不知道安排得怎么样了？我们的消费者都在等着消息呢，压力很大啊。”
“放心，我已经跟检测部门打好招呼了，今天就安排复核，结果出来我第一时间通知您。”周明海拍着胸脯保证道。
挂了电话，我立刻通知公关部，发布了一条新的声明：“汪氏集团高度重视‘星芒之冠’的质量问题，已主动申请第三方权威机构进行复检，同时将严格按照公司规定，对所有新入职员工进行背景调查，确保为消费者提供最优质的产品和服务。”这条声明看似普通，实则是在给周明海施压，让他知道我已经掌握了他女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