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惶惶然的恐慌，也没有暗自得意的窃喜，看来她也很快会走上穿越女的普世路线，以上层贵人为主，形成自己的社交圈。
“应该是的。”
“应该？”长孙景禾轻笑了声。
唉，都好敏锐，想糊弄都不行。
明洛如实坦言：“我是宋家的养女。”
这是句非常有联想空间和遐想的话，信息量过大。
长孙景禾淡淡品了品，又打量了她几眼，从上到下能见的只有乌黑浓密的黑发，盘成一个小小工整的圆髻，簪一支于她颜色而言过于朴素的玉簪，还有星星点点的米粒珍珠点缀于旁。
再往下是她形状好看，起伏柔美的发际线，及光洁白皙的额头。
总之，不是个俗物。
结合明洛的经历，她心念一转再转，抿了口茶润嗓后缄默以对。
待得屏风后的动静传来，小殿下恬静而满足地睡在了从小熟悉的怀抱里。乳母仍维持着进殿的谨慎，亦步亦趋地上前请示。
长孙景禾本能地闪过一丝防备和厌恶，口上倒客气：“还是照旧吧。”
明洛有一句话说得极对，沐郎从生下来便由她照顾，亲近依赖是可以想象的，骤然剥夺离开对小小的婴儿来说是残忍的。
要循序渐进，要润物细无声。
她是上位者，自有万般手段应对。
明洛完结了差事，照例领了赏赐，然后便不紧不慢地出了宫。
刘武周开始了他短暂而辉煌的进攻。
*
李秀宁之后不再逼问于她，明洛每次往府上请脉，也是寻常的说笑，和捣鼓一些新鲜花样。
托公主府财大气粗的福，明洛只是把雕版印刷和工匠大体形容了下，人家就心领神会，在失败若干次后以极高效率弄了出来。
原始的纸媒——报纸，可不被她提前多少年发明出来了。
明洛欢欣鼓舞的神情到底感染了李秀宁，她的身子日渐沉重，只慵懒地倚着靠垫：“哪儿来的法子？”
明洛活泼极了，还吐了吐舌：“市井里这种小点子很多啊，工匠们聊天间都会说。”
“你还和工匠处到一块去？”李秀宁眼皮一抬。
明洛坦承道：“军中那会儿啊，没开战前不算太忙，我们旁边就是将作大营，成群的工匠啊，串门也很平常。”
“雕版印刷的名儿呢？”李秀宁没那么好糊弄。
明洛暗自叫苦，又不免无奈，一穷二白的穿越前辈们都是借助哪里的资源实现种种发明和创造的？
而雕版印刷如果想走进千家万户，成为普世常见的技术手段，达到低成本传播知识的目的，还需要几百年的推进和改良，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演变。
尤其在几乎所有生产资料和物质资源都被豪门大族掌握的前提下，垄断知识文字是多么轻巧的事，阻碍平民的上升来巩固自己的阶级。
“你前日又进宫了？”李秀宁看她答不上来，完全习以为常，换了个不那么难的。
左右她已经能肯定，这宋明洛内里一堆见不得人的秘密，她见怪不怪了。
明洛的心神并没有预想的平静下来，她对于太极宫、秦王妃、承乾殿这几个要命的关键词始终处于一种高度紧张敏感的程度，也不知道倒霉的小殿下好了没，她应该没说错吧，否则宫里早来人问罪了。
“秦王妃召的？”李秀宁主动抛砖引玉。
“嗯。”总不能是东宫或甘露殿吧，明洛可不想沦为兄弟父子间拉扯的牺牲品。
“不好说？”
明洛否认道：“小殿下有点不妥当。”
李秀宁咋舌：“你难道开药了？”
“开什么药？”明洛笑嗔了一句，“丁点大的娃娃，奶都喝不明白，咋吃药。我就是很朴素地提了点建议。”
“这就完了？”李秀宁呵了声，又将尚药局那堆尸位素餐的伪饭桶们数落了遍。
明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尽量为同行挽回着可怜的声誉，她是要往上爬不假，但也不能踩着别人走啊。
李秀宁捧着圆润的肚皮开始做操。
明洛也很有自觉凹起了自己，陪着一起瑜伽，她甚至翻起了舞蹈生的基本功及适合拍照秀的倒立。
“你这腰，真挺行。”李秀宁不光嘴上啧啧了两句，还十分自然地搂了一把，差点痒得她摔下来。
明洛诶哟个不行，又怕撞到她的肚子，一个劲儿的躲闪。
“丘家咋说？有动静吗？都开春了，快要四月了。”李秀宁伸展着双臂，感受着新生命在其中的闹腾翻滚。
明洛在和这位公主处了半年有余的光景后大致摸清了对方的脾性，是个不拘小节不太讲究的爽利人，所以她也就无视了李秀宁的八卦之心，自顾自地矫正着对方的姿势动作。
“你是害羞了？”李秀宁很有自己的理解。
明洛忍着没赏她个白眼：“害羞个锤子哦，倒是阿姐，就是碗娘，相看得差不多了。”
李秀宁撇了撇嘴，顺着她弯折的弧度压下去：“她我不奇怪。你比较难搞。”二嫁的有时候往往比一嫁的利落多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省了许多繁文缛节。
“难搞有啥不好，都知道我难搞，才会更加审慎珍重地对待我。”而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过着工具人的生活。
李秀宁嘴角微抽，将一套孕妇专属的保健操重复一遍后，慢慢往茶点坐榻齐全的另一边靠。
“还是你来吧，他们的力道都和蜻蜓点水一样。”
“您千金之躯，又怀着小殿下，连我都是小心再小心的。”明洛嘿嘿一笑，手上动作一点不慢，三两下撩起了袖子。
待得公主府的例行请脉问安结束，明洛只感觉一身筋骨霹雳拍啦作响，腰有点酸，脖子有点僵。
“师傅身子不舒服吗？”秋花察言观色的功夫进步极快，比医术更有天分。
明洛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明白为何连自家阿耶都对招学徒如此热衷了，等于是变相找了个无条件服从的劳动力，给口饭吃就成。
手艺本领嘛，纯看当事人的天赋和悟性，作师傅的心情好了漏一些，而纯当奴仆使也无妨。
上位者的感觉何其美妙。
“不用捏。你认字怎么样了？你阿兄年前基本都是熟悉了。你来了也有月余，药柜上那一排排的，都明白了吗？”
明洛是从没让她学过捏肩捶腿这些事儿的，但好像秋花就是无师自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