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早已冰凉，闻人语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却没有喝。
冰冷的杯沿，贴着她的皮肤，让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平稳的跳动。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方辰和秦晚，一个脸色铁青，一个怒火中烧，但两人都看着闻人语，等待着她的反应。
他们见惯了她运筹帷幄，见惯了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可这一次，敌人没有出动一兵一卒，没有动用一分钱的资本，只是用谎言和眼泪，就撬动了整个舆论，让启航科技这座刚刚升起的新星，瞬间陷入了最黑暗的星云风暴。
这种攻击，无形，却无孔不入。
嗡嗡——
秦晚的手机在会议桌上剧烈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市场部总监。
秦晚直接按了免提。
“秦总！”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已经完全压抑不住的恐慌和沙哑。
“数据出来了！就从那个访谈节目结束到现在，不到一个小时！我们的线上所有产品，销量断崖式下跌，跌了……超过百分之八十！”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方辰心上。
“怎么会这么快……”他喃喃自语。
“快？”电话那头的市场总监苦笑一声，“这还不是最快的！我们的客服系统已经瘫痪了，几十条线路，没有一条能打得进来，全都是要求退货和……和辱骂的！还有人整理了我们所有线下合作门店的地址，正在网上串联，要去堵门！”
秦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线下渠道呢？”
“刚刚收到三封邮件，措辞都差不多。”
市场总监的声音里透着绝望。
“都是我们最重要的几个渠道合作伙伴，说鉴于近期关于闻总您的负面舆论，为了规避潜在的商业风险，他们决定……‘暂时中止’所有后续的合作推进计划。”
暂时中止。
商业世界里最委婉，也最决绝的死刑判决书。
“我知道了。”
秦晚挂断了电话，抬头看向闻人语。
“这只是开始。”
她的话音刚落，自己的另一部私人电话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秦晚皱着眉接通。
“请问是启航科技的秦晚女士吗？这里是江城商业银行信贷风险评估部。”
电话里的声音彬彬有礼，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
“我们注意到，贵公司的实际控制人闻人语小姐，目前正深陷严重的公众形象危机。出于对信贷安全的审慎原则，我们希望贵公司能尽快提供一份详细的经营状况说明，以帮助我们重新评估……贵公司的贷款风险等级。”
秦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们公司经营状况良好，现金流充裕。”
“我们理解，但程序还是要走的。希望您能配合。”
对方说完，便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秦晚猛地将手机拍在桌上。
“王八蛋！落井下石！”
银行，永远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的那个。
他们嗅到了血腥味，已经开始考虑抽贷了。
一旦银行抽贷，消息传出去，启航科技的资金链就会立刻成为所有饿狼攻击的靶子。
“我发出去的律师函，全部石沉大海。”
秦晚烦躁地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一向干练的她，第一次露出了束手无策的神情。
“南方传媒那边根本不接。至于那些自媒体和营销号，删了这个，他们能立刻注册十个新的！在现在这种滔天民意面前，法律程序走得太慢了！等我们告赢，公司早就被这帮疯子撕碎了！”
她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桌面上。
“妈的！顾长风这老狗，不跟我们玩商业，改行当网红教父了？这一套组合拳，简直是把网络暴民的G点按在地上摩擦！”
一直沉默的方辰，此刻也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老板，还有个事……”
“技术部的几个核心骨干，刚刚来找我聊天了。”
他低下头，似乎不忍心看闻人语的眼睛。
“他们没说要走，他们都是跟着你一路干出来的，相信你，也相信公司的技术。但是……他们很恐慌。”
“他们说，自己的老婆孩子，同学朋友，都在转那些文章，都在问他们是不是在为一个小偷、一个蛇蝎女人工作。有人在他们家小区的业主群里，直接@他，让他给个说法。”
“他们是搞技术的，嘴笨，不知道怎么跟人吵。有一个兄弟，今天回家发现家门口被人用油漆喷了字……”
方辰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板，技术我们不怕，市场我们能拼，可人心……人心要是散了，就全完了。”
四面楚歌。
内外交困。
商业上的封锁，银行的试探，团队内部的动摇。
顾长风和赵启明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将启航科技逼入了绝境。
闻人语终于动了。
她将那杯冰凉的茶，缓缓地，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没有一丝温度，却让她混沌的思绪彻底沉淀下来。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秦晚和方辰。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慌，只有一种让两人都感到心悸的，绝对的冷静。
“慌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整个会议室摇摇欲坠的气氛。
“天，还没塌。”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依旧喧嚣的城市。
“他们想让我死，想让启航科技死。”
“但我偏不。”
她转过身，视线落在秦晚身上。
“银行那边，你拖着，跟他们打太极。需要什么资料，就给他们最繁琐的，让他们慢慢审。”
“市场部，让他们顶住压力，安抚好线下渠道的情绪，告诉他们，三天，给我三天时间。”
然后，她看向方辰。
“你，去告诉技术部的兄弟们，让他们安心。所有外部的压力，我来扛。告诉他们，我闻人语，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稳住军心，这是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秦晚看着她，忍不住问：“老板，那你呢？你打算做什么？现在这种局面，我们根本出不了手！”
“谁说我们出不了手？”
闻人语的唇角，勾起一道锋利的线条。
“他们既然把舞台搭好了，把聚光灯都打在了我身上，我不上去唱一出戏，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
“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
“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一个老朋友。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只看新闻就给我判死刑。”
闻人语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让她在风暴中站稳脚跟的，来自外界的有力支持。
只要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公开表示对她的信任，就能撕开这铁桶般的舆论包围圈一道小小的口子。
她知道，这是险棋。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
地下车库。
黑色的商务车缓缓驶出电梯。
闻人语坐在后排，正在闭目养神，脑中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然而，就在车头刚刚转过弯道，即将驶上出口匝道的瞬间。
刺啦——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司机猛地踩停了汽车。
闻人语睁开眼。
只见车库的出口，不知何时，已经被十几个人影死死堵住。
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刀，不是枪。
而是比刀枪更伤人的东西。
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和无数支录音笔。
下一秒，惨白而刺眼的闪光灯，如同疯长的白色荆棘，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刺了过来，瞬间吞没了整个车厢。
“闻人语！是闻人语的车！”
“她出来了！快围上去！”
“闻总！请问你对白芷小姐的控诉有什么回应？”
“你承认窃取了顾氏集团的商业机密吗？”
“你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为什么还有脸出来！”
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疯狂地涌了上来，将车子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像鬼影一样贴在车窗上。
“砰！砰！砰！”
有人开始用力拍打车窗，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要将这层薄薄的玻璃直接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