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阳光不燥不烈，像层金纱铺在青屿岛的滩涂。固根草已经长到齐肩高，墨绿色的叶片间缀着细碎的白花，风一吹，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漫开来，甜得人心头发软。阿疤蹲在“守界”根王旁，手里捧着把新翻的泥土，土粒里还嵌着几粒固根草的种子，是昨夜秋雨刚埋下的。
“阿疤哥，你看这土！”念安举着木灵碎片跑过来，蓝光照在泥土上，映出点点银光——是净地灵里的雪莲冰晶，还没完全化透。“小精灵说，这土现在有两种味道，一种是海的咸，一种是雪山的甜！”
阿疤把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除了熟悉的腥气，还有股清冽的甘香，是西域雪山融水特有的味道。他掏出探雷针往土里扎，针尖干干净净，连点淡紫都没有，只有铜本身的黄亮。“真干净了，”他把针别回腰间，笑纹爬上带疤的脸，“影核的邪气一点都没剩。”
周小满爷爷拄着拐杖，身后跟着几个穿长安服饰的人——是郡主派来的农庄伙计，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郡主说了，”为首的伙计解开布包，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玉牌，刻着两株缠绕的草，一株是青屿岛的固根草，一株是长安的苜蓿，“这叫‘共生牌’，说两界的草能长在一起，人也能长在一起。”
铜镜里的郡主正站在农庄的田埂上，身边是哈桑先生派来的西域商人，两人手里各握着半块共生牌，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图案。“青屿岛的固根草籽已经发芽了，”郡主对着镜头晃了晃手里的幼苗，根须上还沾着青屿岛的黑泥，“咱们的苜蓿也该去那边扎根了。”
村民们围着共生牌看，王大爷伸手摸了摸玉牌，冰凉的石头上竟透着点暖意。“这牌好，”他咂着嘴说，“比影阁的蛇形纹顺眼多了！以后啊，咱青屿岛的草往长安长，长安的草往咱这长，看谁还敢来搞破坏！”
正说着，滩涂尽头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是顾三的侄子被押着上船——官府的船来了，要把这些影阁余孽押回长安受审。他经过草田时，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齐肩高的固根草，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那草……真能长这么高？”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阿疤走过去，往他手里塞了把固根草的种子：“回去好好种吧，”他的声音不软不硬，“影阁教你的那些，不如这草籽实在——能长东西的，才是好东西。”
顾三的侄子捏着种子，指节泛白，最终没说什么，低着头上了船。船帆升起时，正好有阵风吹过，草田的白花纷纷扬扬地飘起来，像场温柔的雪，落在船板上，落在他的肩头。
哈桑先生派来的西域商人带来了新的种子，是西域的“串叶松”，据说能长到两丈高，根系能和固根草缠在一起，固土效果加倍。“这松和草是‘亲家’，”商人笑着往土里撒种，“种在一起，能活一百年。”
念安把松籽埋在根王旁边，往上面浇了点混着长安苜蓿汁的水。“小精灵说，这样它们就能认亲啦！”她把木灵碎片插进土里，蓝光与阳光交织，松籽壳上竟裂开道细缝，像在点头答应。
阿疤看着裂开的种壳，突然想起刚到青屿岛的那个清晨，他缩在芦苇丛里，看村民们弯腰种固根草，觉得那些草和自己一样，都是没人要的东西。谁能想到，现在他会站在这里，亲手埋下新的种子，看着这片地从荒芜变成希望。
铜镜里的郡主正在给青屿岛来的固根草浇水，农庄的伙计们在旁边种西域的串叶松，三叶草在脚下蔓延，像片绿色的地毯。“以后啊，”郡主对着镜头举起共生牌，阳光透过玉牌，在地上投下两株草的影子，“咱们就守着这两界的草，看它们一年年长高，一年年结果。”
秋分的午后，村民们在草田边搭了个草棚，周小满爷爷煮了锅新收的小米粥，里面放了固根草的花蜜，甜得人眯起眼睛。哈桑先生的商人、长安来的伙计、青屿岛的渔民围坐在一起，粥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像首简单的歌。
“阿疤，”王大爷往他碗里舀了勺粥，“明年开春，咱把草种到对面的荒岛上去吧？让固根草绕着岛长一圈，像条绿带子。”
阿疤刚点头，念安就举着片串叶松的新叶跑过来，叶片上还沾着露水：“小精灵说，松苗发芽啦！它说谢谢咱们给它找了这么多邻居！”
远处的海面上，渔船归航的号角声响起，惊起一群白鹭，掠过草田的白花，往夕阳里飞去。根王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拍打着，像在为这声号角伴奏。阿疤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那些和影阁周旋的日夜，那些汗水和泥土，那些争吵和欢笑，都像固根草的根须，缠缠绕绕，最终都长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铜镜里的光渐渐淡了，最后映出的，是长安农庄的灯火和青屿岛的星光，在夜色里遥遥相对，像两颗心在眨眼睛。
念安把共生牌挂在根王的枝干上，玉牌在夕阳下闪着光，照得周围的草叶都镶了层金边。她拉着阿疤的手，又拽上王大爷，往草田深处跑去，木灵碎片的蓝光在身后划出长长的线，像条不会断的尾巴。
“快来呀！”她的声音像风铃，“小精灵说，最东边的草开花了，比别的都香！”
阿疤跑着，感觉风穿过衣襟，带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带着雪山的甘和大海的咸。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就像固根草不会因为结了籽就停下生长，守护的故事，会一年年，在春风里，在秋雨中，在两界的土地上，接着往下写。
铜铃铛在草棚的檐角轻轻响，混着海浪声，风声，还有远处孩子们的笑闹声，像首永远唱不完的共生歌。阳光慢慢沉进海里，把最后一缕金光，洒在那株最高的根王上，它的叶片还在轻轻摇晃，像在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