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培走到空椅子前坐下，“诸位已大致了解真实世界的历史，以及我们构建虚拟世界系统的初衷。但我知道，你们心中仍有无数疑问。”
“没错！疑问可太多了！”
那只独眼猫尼克突然坐得笔直，仅剩的大眼闪烁着不满，“我刚才打盹时突然想到！既然我们在纤凝号上待腻了，想体验更好的生活才把意识送进虚拟世界——那为什么不让我当亿万富翁？偏让我当个穷人？”
“对！”
那团翻涌的黑雾发出低沉嗡鸣，轮廓似乎因激动而扭曲，“既然虚拟世界是你造的，像造梦一样随心所欲，何必非得模仿真实地球？弄成天堂或魔法世界不好吗？”
“哈哈哈！”
半边婴儿脸的怪物发出尖锐的婴儿笑声，那无五官的肉团随之颤动，“我怎么没想到！要加就该加点变异人、超能力、科幻玄幻大乱炖，搞个超级大杂烩！”
“我倒更中意恐怖悬疑，”那位英俊男子嘴角微扬，带着一丝玩味，“最好给我的人生加点刺激桥段。”
陈屿没想到其他成员竟如此从容，在这样紧张环境下可以开着玩笑。
忽然，婴儿脸怪物猛地转向武元培，愤怒地指着自己那诡异的面颊：“还有！我这算什么？你说这才是‘本我’？我们几个到底是什么？怪物吗？”
武元培神色依旧淡然慈祥，微笑道：“起初，我也希望虚拟世界是纯粹的享乐场。但……神不允许。”
“又是神的干预？”
几乎所有人，包括陈屿，都发出无奈的叹息。
武元培的声音沉静而庄重：“当虚拟世界的构想在我们心中萌芽时，神再次降临。祂告诫我们：永生并非永恒的盛宴，而是漫长的惩罚。
然而，祂似乎又被我们不懈追求自由与探索的精神所触动。神并未阻止计划，但立下铁律：虚拟世界必须以真实地球为蓝本。
所有参与者，必须深入体验底层生活的艰辛，在虚拟中历经百世轮回的磨砺。唯有如此，‘纤凝’方能重返地球，你们……也才能重归宇宙的轮回天道。”
纪婉慈心潮起伏：神对人类，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人类如同提线木偶，困于自然法则的框架。
而眼前的武元培，在虚拟世界中，又何尝不是扮演着造物主的角色？他们这些成员，同样在他设定的轨道上运行。
“那……后来顺利吗？”纪婉慈问道，“我们十位，是虚拟世界的第一批实验者吗？”
“过程远比预想复杂。”武元培继续说，“当两个空白虚拟世界构建完成时，神再次出现，并带来了一位沉睡的青年——邢明渊。
陈屿心头一惊，他想起刚刚武元培说过自己对抗阴兵的场景与邢明渊相似，当时自己脑子乱成浆糊并没有询问谁是邢明渊。
“神指定他作为首位试验者。邢明渊，是宇宙中一个巨大的威胁。据神所言，在人类诞生之初，便出现了这样一个异类。
所有生灵皆具善、柔、蛮、贪、残等特质，而在邢明渊身上，这些特质被一股神秘力量无限放大、剧烈更迭。
他如同一个行走的多元宇宙，同时兼具人、鬼、妖、魔、仙、灵、神、兽、精、怪——整整十种截然不同的属性！
人类灵魂接近永恒，肉体在轮回中更替。但邢明渊不同，他的躯体似乎永恒不灭，灵魂却会周期性‘重启’——如同婴儿般遗忘一切，连言语都需重学。
虽在成长中会零星忆起过往，但这重启本身，便是巨大的不稳定。”
“既然他重启后如白纸一张，也有善良面，为什么不能引导向善？怎会成为宇宙威胁？”纪婉慈追问。
“神的意图难以揣度。”武元培叹息，“邢明渊是人类特质的极端聚合体，情绪被无限放大。微小刺激，都可能将他推入黑暗深渊。
神似乎想以驯化凡人之道，锤炼邢明渊的意志与忍耐力，使其情绪趋于平和。于是，‘驯化’成了虚拟世界的另一重用途——无论是轮回机制还是‘精神旅行’，都是对心灵的深度磨砺。
况且，虚拟世界的一小时便是六十年，效率奇高。在开发KZ001系统之初，我们便让邢明渊投身‘精神旅行’，并赋予他一项重任：
作为先驱者，将‘强聚合太阳能技术’播撒至第二虚拟世界——即纪婉慈‘诞生’的世界。
通过对比加载此项技术的二号世界与自然发展的一号世界，判断该技术对人类文明的利弊。这项技术确实使二号世界发展迅速，却也变相带来了毁灭。”
纪婉慈有些不解：“可我为什么没听说过‘邢明渊’这个人，如果他带来‘强聚合太阳能技术’，他应该是家喻户晓的科学家才对。”
“那是因为二号虚拟世界经历过重启，我清除了他出现过的所有痕迹，也删除了全体‘代码人’关于邢明渊的记忆。”
武元培继续解释说：“应神的要求，我们为邢明渊‘精心’设计了生活中的重重磨难，以锤炼其意志。然而……他最终未能驾驭内心波澜，在虚拟世界中‘觉醒’，并摧毁了那个世界，所以只能重启修复。”
“为他设计重重磨难……一步步磨炼意志……”
陈屿心中涌起一阵悲凉。邢明渊或许也像自己一样，诞生于虚拟世界的平凡家庭，本性质朴善良。可那所谓的“锤炼”，无异于一双无形推手，假借磨砺之名，实则将他更快地推向绝望的深渊。
在最困顿的“精神旅行”岁月里，陈屿也曾悲愤诘问：为何善良的人总是命途多舛？
他脑海中曾浮现过这样一幅画面：
三位神界的观察者，悠然俯瞰着他们亲手缔造的人间。目光最终落在一户平凡善良却饱经风霜的家庭，选定了一位心地纯良却屡遭厄运的凡人作为观察对象。
一场微妙的赌局随之展开。
首位观察者轻笑道：“此人已陷困境，濒临破产。诸位可愿赌？若我再降一难，他是否会堕入黑暗，性情大变？”
第二位观察者断言：“必会。连番打击，他已至极限。”、
第三位观察者却摇头：“我赌他仍持那份近乎愚钝的善良。其心坚韧，超乎你我想象。”
首位观察者兴致盎然：“既如此，何不再推一把？让他遭遇车祸，失去双腿，看他会如何？”
第三位连忙制止：“不可！如此剧变恐直接摧垮其心智，若他自杀，游戏便索然无味。我们需更精巧的折磨——不如，就让他失去一根手指如何？”
陈屿不禁喟叹：观察者式的“驯化”，当真正确吗？这如同教育一个孩子。若方法本身谬误，或所用教材扭曲，又怎能奢望孩子在畸形的环境中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