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七年冬，南京。
寒风卷着枯叶，在国防部二厅的院落里打着旋。顾清影裹紧呢子大衣，快步穿过长廊，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竹内秘书，这么急着去哪？迎面遇上机要处处长李振邦。
顾清影脚步不停，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李处长，作战厅要的山东战况，催得紧。
她的日语名字竹内清影，国防部二厅几乎人人都知道。凭借反日英雄军统精英的双重身份，她在这座森严的大院里如鱼得水。
听说共军在山东又得手了？李振邦压低声音，上面很恼火啊。
顾清影恰到好处地蹙眉：是啊，真是蹊跷。咱们的部署他们好像总能未卜先知。
说话间，她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沈啸正站在那里，阴鸷的眼神如影随形。自从她调来南京，这位老上司就像嗅到血腥的鲨鱼，始终在她周围游弋。
竹内小姐。沈啸缓步走来，军靴踏出压迫的节奏，听说你昨晚又加班到很晚？
顾清影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绽开职业化的微笑：沈站长也知道，作战厅那些老爷们，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她故意用了这个旧称，提醒对方这里不是上海，不是他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沈啸的眼神暗了暗，随即笑道：竹内小姐如此敬业，真是国防部之福。不过......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我最近查到一些有趣的事，关于共军如何总能料我先机。
顾清影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多年的特工训练让她面不改色：哦？那沈站长该向厅里汇报才是。
会的。沈啸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到时候，还要请竹内小姐做个见证。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顾清影攥紧了文件袋。沈啸显然已经嗅到了什么，必须尽快把情报送出去。
回到办公室，她反锁房门，快速打开文件袋。里面根本不是战况分析，而是刚刚从作战厅窃取的徐蚌会战最新部署——国民党军即将调整第七兵团和第十三兵团的作战序列，企图在徐州外围形成合围。
【过目不忘】启动！
密密麻麻的兵力部署、行进路线、时间节点，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特别是第七兵团黄百韬部的行进路线，一旦被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即送出！
但她与陈默的联络点锦绣绸缎庄，三天前因怀疑暴露已经停用。新的联络点要后天才能启用。
等不了！
顾清影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光秃的梧桐树。寒风呼啸，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突然，她目光定格在树下那个扫落叶的老园丁身上——那人弯腰的姿势，与陈默有七分相似。
赌一把！
她快速写下一张字条：老宅梧桐叶落尽。这是紧急联络的暗号。
将纸条塞进特制的胭脂盒，她整理好妆容，若无其事地走出办公楼。
园丁大叔，她走到树下，从手包里取出胭脂盒，这盒胭脂颜色不太对，麻烦你帮我扔了吧。
老园丁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小姐，这太可惜了。
不可惜，顾清影将胭脂盒塞进他手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受到对方手上粗粝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
是他！
转身离开时，顾清影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关切的目光。陈默，果然是他亲自来了。
当夜，国防部二厅灯火通明。
情报泄露？顾清影故作惊讶地看着沈啸，沈站长的意思是，我们内部有共谍？
沈啸冷冷地扫视着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不止如此。根据我的调查，这个共谍，就坐在这个房间里！
满座哗然。
顾清影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沈站长有证据吗？
很快就会有的。沈啸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她的脸，我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人，只要等下一次共军行动，就能验证我的判断。
顾清影心中雪亮——沈啸在等她下一次传递情报时人赃并获。
好一招守株待兔！
三天后，作战厅再次调整部署，决定让黄百韬兵团改道碾庄，与李弥兵团形成犄角之势。
顾清影拿到文件时，已是黄昏。沈啸的人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她，根本无法出门。
怎么办？
她走到窗前，看见老园丁正在修剪冬青。陈默还在！
但如何把情报送出去？
目光扫过桌上的电台，她突然计上心头。
深夜十一点，顾清影敲响了沈啸办公室的门。
沈站长，我收到密报，她神色慌张，共党可能要在城东的废电厂进行秘密交易！
沈啸眯起眼睛：消息可靠？
我发现的一个线人，用性命担保！
沈啸沉思片刻，突然笑了：好啊，那就请竹内小姐带路，我们一起去看看。
老狐狸！他想把她带在身边，防止她传递情报。
顾清影面上惊喜：有沈站长亲自出马，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车队在夜色中疾驰。顾清影坐在沈啸身边，手心微微出汗。
就在经过金陵大学时，她突然惊呼：停车！
怎么了？沈啸警惕地问。
我看见那个线人了！他就在校门口！顾清影指着窗外，他一定是来报信的！
沈啸犹豫了一瞬，对副手说：你们带人先去电厂，我陪竹内小姐下去看看。
车子停在大学门口，顾清影快步走向那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那是陈默安排的联系人！
怎么回事？她假装急切地问，同时将藏有情报的微型胶卷塞进对方手中。
交易取消了，年轻人会意，大声说道，他们发现被监视了！
沈啸快步走来：他说什么？
顾清影转身，一脸懊恼：我们来晚了，共党已经察觉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正是电厂方向！
沈啸脸色大变：调虎离山！
他恶狠狠地瞪了顾清影一眼，快步奔向汽车。
顾清影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夜色中，轻轻舒了口气。情报，终于送出去了。
七天后，华东野战军司令部。
好消息！参谋长快步走进作战室，内线提供的情报，我们已经在碾庄完成对黄百韬兵团的合围！
陈默站在地图前，看着代表敌我态势的箭头，眼前浮现出那个在国防部院内与他擦肩而过的倩影。
这份情报，他轻声说，居功至伟。
与此同时，南京国防部已乱作一团。
怎么可能！参谋总长拍案而起，共军怎么会知道我们在碾庄的部署？
沈啸面色铁青地站在下面，目光死死盯着角落里的顾清影。
她正低头整理文件，姿态优雅从容，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窗外的梧桐叶落尽时，就是黎明到来之际。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暴风雨中，继续跳好这支刀尖上的舞蹈。
因为下一个要送出的，将是决定淮海战役胜负的关键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