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前的准备紧张而压抑,如同不断绷紧的弓弦,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元炁药剂和沉默的决心混合而成的特殊气息。就在这高度紧张的节奏中,一个夜晚,云胤如同他离去时那般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了。
没有通过任何安检通道,他就那样自然而然地站在了罗凛私人训练室的门口,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依旧是那身略显古意的青衫,只是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风尘仆仆的痕迹。
罗凛刚刚结束一轮与双刀的深度共鸣训练,正擦拭着额角的汗水,感受到气息蓦然回首。四目相对,训练室内一时间只剩下元炁残余物的微弱嗡鸣。
没有惊呼,没有质问。仿佛他的到来,本就是意料之中。
“你回来了。”罗凛的声音平静,却比平日少了几分冰冷。
“事情暂告一段落,不及预期,但……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云胤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倦意,却也有着见到罗凛后的些许松弛。他缓步走进来,目光扫过训练室内留下的能量痕迹,“看来,准备得差不多了。”
“嗯。”罗凛放下毛巾,走到一旁的矮几旁,倒了两杯清水——这里没有茶,只有最纯粹的水。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云胤。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蕴含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云胤接过,指尖与罗凛的短暂相触,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清水入喉,冰凉微甘,稍稍驱散了空气中的凝滞。
“那个坐标,”云胤放下水杯,神色认真起来,“我这边也印证了。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也更危险。它不仅是混沌能量的涌出口,更像一个……‘伤口’,一个维度意义上的陈旧伤疤,甚至可能比‘第一实验室’的历史还要久远。”
罗凛静静听着,眼神深邃:“所以,boSS只是恰好利用了它,而非创造了它。”
“可以这么理解。他的疯狂,或许某种程度上是受到了那‘伤口’深处泄露出来的、更原始混乱的信息的影响。”云胤叹了口气,“我们必须摧毁它,但过程可能会……引发一些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别无选择。”罗凛的回答斩钉截铁。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的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积压了太多需要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是罗凛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低沉了些许:“那时在通道里,我以为你……”
云胤看向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以为我回不来了?”他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以及伙伴们,让你们去面对这些。只是当时……确有必须立刻离开的理由。抱歉,让你担心了。”
一句“让你担心了”,简单直白,却仿佛瞬间击穿了两人之间那层始终存在的、若有若无的薄纱。
罗凛的目光没有躲闪,他直视着云胤的眼睛,那总是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融化、流动。“林御走了,武琨、雷昊他们……差点也回不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几乎被磨平了棱角的痛楚,“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
尤其是你。
最后这四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但云胤听到了。清晰地听到了。
云胤脸上的浅笑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郑重的温柔。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罗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我。”
罗凛看着他。
“我并非无所不能,我也会受伤,也会力竭,也会遇到无法掌控的变数。”云胤一字一句,坦诚得近乎残酷,“但有一点,你可以永远相信——无论我去往何处,身处何地,面临何种境况,只要你还在这条路上前行,只要最终的威胁尚未消除,我,云胤,一定会尽我所能,回到你们身边。”
“这不是承诺,”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这是事实。”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誓言。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而这,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罗凛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那层冰封的外壳终于彻底碎裂,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炽热而柔软的内里。他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与安心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同样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失。
他抬起手,不是握住云胤的手,而是轻轻按在了云胤左侧胸膛之上,隔着一层衣衫,能感受到其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一样。”罗凛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无论前路是何等地狱,只要你需要,我的刀锋所向,即是你的方向。你的背后,交给我。”
这是罗凛式的誓言。冰冷,锋利,却蕴含着能将一切阻碍斩碎的决绝与守护。
云胤感受着胸前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笑了。这一次,笑容直达眼底,驱散了所有疲惫,温暖如春日照彻寒冰。
两人没有再说话。
不需要了。
所有的试探、隐瞒、顾虑,在这一刻的坦诚相对中烟消云散。他们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灵魂最深处的底色——同样的沉重,同样的坚持,同样地将对方视为这漫长黑暗征途中最不可或缺的锚点与光芒。
一种远超友情、近乎灵魂共鸣的羁绊,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坚实如磐石,透亮如水晶。
他们静静地站立着,在出征前的夜色里,分享着这片刻的、无需言语的宁静与力量。
远征在即,地狱在前。 但至少,他们彼此拥有,并将并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