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看着坐在冰冷灶台上，哭得像个一百多斤（虽然现在可能只剩几两）孩子的灶神苏吉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同情？有一点。毕竟这位的处境听起来比他还惨。
好笑？确实有。一位神只，混到连老鼠都嫌弃的地步，也确实…挺有创意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荒谬感。他，一个家破人亡、身负巨债的凡人，奉命来向一个同样穷得叮当响、连信仰渣都挤不出来的小神讨债。
这画面要是传出去，恐怕能入选“本年度神界十大冷笑话”。
苏吉利哭了好一会儿，发现洛辰既没有凶神恶煞地逼债，也没有离开，只是表情古怪地盯着自己（主要是盯着自己屁股下面的冷灶台），便慢慢止住了哭声，抽噎着问：“你…你怎么不像上一个那么凶？”
“上一个？”洛辰挑眉。
“就…就前几天来的那个…”苏吉利打了个寒颤，似乎心有余悸，“穿得跟你差不多黑，脸臭得像块被锤子砸过的城砖，话不多说就要把我这老灶台拆了抵债！吓死个神了！”
洛辰心里咯噔一下。银行之前已经派过人来？还失败了？怪不得死亡率高达67.3%，这任务果然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他最后怎么走了？”
“哼！”苏吉利似乎找回了一点底气，虽然还是很怂地不敢完全从灶台里出来，“我…我虽然没信仰了，但这点操控旧灶台的本能还是有的！他刚要动手，我就让这灶台裂了条缝，喷了他一脸积了百年的老陈灰！咳咳…就是灰有点多，差点把我自己也给呛散了…”
洛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冷酷的银行收债员，被一个落魄小神用陈年老灰偷袭得手，狼狈而逃…
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赶紧用力绷住。不能笑，自己是专业的收债员…编号7348，要专业！
“所以，”洛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您打算一直用喷灰这招来对付所有收债员？”
苏吉利的小脸垮了下去，嘟囔道：“那还能咋办？要钱没有，要命…呃，好像还有半条…你们银行真要就拿去好了…反正这样活着也没啥意思…”说着他又开始眼泛泪花，大有水漫金山的趋势。
洛辰顿感头痛。他来之前预想过各种情况：凶神恶煞的债主、诡计多端的陷阱、甚至一场恶战…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要神命一条，要信仰没有”的滚刀肉局面。
硬的不行，上一个同行已经试过了。
看来，得来点软的？
他回想起那份契约，【可租赁资产】那一栏似乎…
洛辰再次集中精神，尝试与脑海中那份冰冷的契约沟通。这一次，他不仅仅是感应那微末的灶火，而是试图“浏览”更多信息。
果然，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浮现出来。
除了那价值0.5信仰点的【临时性微末灶火神力使用权】，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附属权限（免费）：开启基础信仰视觉（残破版），可观测微小信仰流动。】
信仰视觉？
洛辰心念一动，尝试激活这个权限。
刹那间，他眼中的世界微微变了一下色，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滤镜。而在这个滤镜下，他看到…
眼前的灶神苏吉利，身体虚幻得几乎透明，周身缠绕着几根细若游丝、几乎要断裂的暗灰色细线，想必那就是他仅存无几、甚至可能是负数的信仰连接了。
而整个破败的灶台和小屋，更是死寂一片，没有任何能量流动的迹象。
果然是一穷二白。
但就在洛辰准备关闭这个没什么用的视觉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屋外巷子的方向。
通过那扇破门，他看到巷子里偶尔有零星几个极其微弱、米粒大小的白色光点飘过！那些光点毫无规律，出现后很快又消散在空气中。
那是…无主的、散逸的微小信仰？
洛辰心中一动，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那簇微弱得可怜的小火苗，又看了看外面那些无人问津、即将消散的微小光点。
“苏吉利先生，”洛辰忽然开口，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如果我们银行…不是来逼您立刻还债，而是给您提供一个…或许能重新获得信仰的机会呢？”
“啊？”苏吉利愣住了，停止了假哭，狐疑地看着他，“机会？什么机会？你们银行又想搞什么花样？是不是利息更高的新贷款？我不借！打死我也不借了！”
看来是被坑出心理阴影了。
“不，不是贷款。”洛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虽然他觉得自己现在更像骗小孩糖吃的怪叔叔），“是一项…免费的增值服务。旨在帮助像您这样有潜力但暂时遇到困难的优质客户，盘活资产，实现共赢。”
他把自己父亲以前忽悠合作伙伴的那套词儿都搬出来了。
苏吉利的小眼睛眨巴着，明显不信，但又忍不住有点好奇：“免…免费的？盘活什么资产？我除了这破灶台…”
“您的专业技能！”洛辰打断他，指着那冰冷的灶台，“您是天生的灶神，掌控灶火，保佑饮食温饱，这是您的神职，是您的核心资产！只是缺乏一个展示的平台和…一点点初始的流量引导。”
苏吉利被这一连串“专业术语”砸得有点懵：“平台？流量？那…那是啥？”
“简单说，”洛辰指了指门外，“外面巷子里，偶尔会飘过一些无主的、微小的信仰念头，比如‘希望今天能捡到个热乎馒头’、‘求老天爷让隔壁狗别叫了’、‘好想吃口热的’…但这些念头太散太弱，无法汇聚成有效的信仰力，很快就消散了。”
苏吉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作为底层小神，他对这种现象再熟悉不过。
“而我的这项…呃，‘服务’，”洛辰晃了晃指尖那微弱的小火苗，“就是帮您捕捉并引导这些散逸的念头，让它们短暂地附着在您的灶台上。您则需要在那一刻，调动您全部的神职力量，哪怕只能让灶台温热一瞬间，回应这些微小的祈求！”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只要成功一次，就能形成一个微小的正向循环！祈求得到回应→产生微弱但真实的信仰→反馈给您→您就能恢复一点点力量→进行下一次回应！只要坚持下去，积少成多，说不定…”
说不定就能还上那3.5信仰点的债务了！
当然，最后这句话洛辰没说出口。
苏吉利听得眼睛都直了，虚幻的身体似乎都凝实了一点点。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种…这种“空手套白狼”式的信仰获取方案！
“可…可以这样吗？”他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理论上…应该可以。”洛辰心里其实也没底，但脸上却一副“我是银行专家你信我没错”的表情，“这是我们银行最新的‘小微信仰精准扶贫…呃，精准赋能计划’！您是我们选中的第一批试点客户！”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补充道：“当然，这需要您全力配合！在信仰念头被引导过来的瞬间，您必须竭尽全力让灶台热起来！哪怕只能热到能温一杯酒的程度！”
苏吉利猛地从灶台里完全飘了出来，激动得虚影都在晃动：“配合！我一定配合！只要有一丝希望！热起来！我一定让它热起来！老夫当年可是能让全城灶火都旺三分的苏吉利！”
看着他重新燃起希望（虽然这希望是洛辰画的大饼）的样子，洛辰稍稍松了口气。
第一步，忽悠…呃，说服工作，初步成功。
那么接下来，就是实践了。
洛辰走到破门口，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同时做两件事：
第一，维持指尖那簇微弱的小火苗——这是银行租赁的力量，似乎能稍微吸引那些无主信仰念头。
第二，全力运转那个【基础信仰视觉（残破版）】，死死盯着巷子里偶尔飘过的、米粒大小的白色光点。
来了！
一个微弱的光点漫无目的地飘过！
洛辰立刻试图用神识去“引导”它——这是他刚刚突发奇想的用法，既然银行的力量能借给他，那他的神识或许也能稍微驱动一下？
那光点被他的神识和灶火微光吸引，犹豫地、慢悠悠地…飘向了屋内的灶台！
“就是现在！苏吉利！热起来！”洛辰低吼一声！
灶台上的苏吉利早已严阵以待，闻言立刻憋足了劲，虚幻的身体都扭曲了，小手死死按在冰冷的灶台上，口中念念有词：“热！热！热起来啊！老伙计！给点面子！”
那灶台…毫无反应。依旧冰冷死寂。
那个被引导过来的白色光点在灶台上方盘旋了一下，似乎感应不到任何回应，闪烁了几下，噗地一声，消散了…
空气突然安静。
苏吉利保持着按着灶台的姿势，僵在原地。
洛辰指尖的小火苗尴尬地摇曳着。
“…失误！纯属失误！”苏吉利老脸一红，急忙解释，“几百年没开火了，有点生疏！下次！下次一定行！”
洛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继续！”他沉声道，再次将目光投向巷子。
又一个光点飘过…
“热起来！”
“…老夫拼了！”
灶台：冷漠.jpg
光点消散。
再一次…
“热啊！”
“给——我——热！！”
灶台纹丝不动，甚至因为苏吉利的过度发力，震下簌簌灰尘。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洛辰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都快耗尽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苏吉利更是累得虚影都淡了几分，趴在灶台上直喘气。
“不…不行了…老夫…老夫真的不行了…”苏吉利有气无力地哀嚎，“这破灶台…它不认识我了…”
洛辰也快要放弃了。这“精准赋能计划”看来是彻底破产了。
难道真的只能用强？或者像上一个收债员一样，被喷一脸灰然后任务失败？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巷子口，一个穿着破旧棉袄、小脸冻得通红的小女孩，挎着个破篮子，怯生生地朝巷子里望了望，似乎想找个地方避风。
她看到洛辰站在那个破屋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敢过来，只是缩在巷口的一个稍微能挡风的角落，从篮子里拿出半个冰冷梆硬、像是被人丢弃的黑面馍馍。
她看着那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馍馍，小脸上满是愁苦，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被洛辰那残破的信仰视觉捕捉到，化作一个比之前所有光点都稍微明亮一丝的白色念头：
“唔…好硬…要是…要是能软乎一点点就好了…就一点点…”
就是这个！
洛辰眼睛猛地一亮！这个念头比之前的都要强烈和具体！
他几乎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精神力，猛地引导着那个念头，连同自己指尖那簇已经微弱到极致的灶火之力，一起投向灶台！
“苏吉利！最后一遍！让她手里的馍馍软乎一点！！”洛辰用尽力气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苏吉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确祈求的信仰念头刺激得一个激灵，他像是回光返照般猛地跳起来，将虚幻的身体彻底融入冰冷的灶台，发出了他沉寂百年以来最声嘶力竭的呐喊：
“老子可是灶神——！！！”
嗡…
那冰冷死寂的泥土灶台，内部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到极致的暖意，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跨越了空间，笼罩在了巷口小女孩手中的黑面馍馍上。
只有一瞬。
甚至让人以为是错觉。
小女孩正准备下嘴去啃那硬馍，却突然“咦”了一声。
她惊讶地发现，手里那冰冷梆硬的馍馍，接触嘴唇的地方，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硬了？甚至有一点点…温温软软的感觉？
虽然只是表面一点点，但对她来说，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了！
小女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开心满足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捧着馍馍，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
一道虽然细小、但却无比真实、带着暖意的乳白色光芒，从小女孩的方向飘来，精准地没入了洛辰眼前的灶台之中！
“呃啊——”
灶台里传出一声苏吉利极其舒爽、甚至带着点呻吟的喟叹。
紧接着，洛辰看到，灶神苏吉利那原本几乎透明的虚幻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很弱，但不再是随时会消散的样子了！
而洛辰脑海中，也响起了那冰冷的银行提示音：
【成功引导并辅助完成一次有效信仰反馈。】 【债户‘灶神苏吉利’成功收取信仰点数：0.01。】 【根据契约，您可获得本次信仰收入（0.01）的0.1%作为佣金：0.00001信仰点数。】 【已自动兑换为等额能量：0.001灵石。】 【请注意查收。】
洛辰：“……”
0.001灵石？
他看着自己累得几乎虚脱的精神和空空如也的双手，再想想那需要偿还的十万灵石巨债…
好吧，聊胜于无。
至少，证明这条路是可行的！
而且…
洛辰看向灶台。苏吉利正美滋滋地感受着那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信仰之力，老脸上笑开了花，甚至开始手舞足蹈：
“哈哈！有了！老夫终于又有了！虽然只有一丝丝…但感觉回来了！感觉回来了啊！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甚至激动地对着洛辰喊道：“兄弟！不！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你们银行这‘精准赋能计划’太厉害了！牛逼！（破音）”
洛辰看着这位因为0.01信仰点就高兴得快疯掉的灶神，再想想自己那0.001灵石的“巨款”佣金。
他忽然觉得，这份卖身契…或许…可能…大概…
真的能变成救命符？
虽然过程看起来，有点过于心酸和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