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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富贵来说,如果不是自己患了病,他是不会让梅瓶这套东西面世的。一是它们来历特殊,如果过早面世,会干扰他的生活;二是这些东西虽然不会说话,但他把它们视作孩子。是孩子,就得替它们着想,起码有个好的归宿。这个归宿既不影响自己,也不能害别人。

几年前,李富贵无意中从当地电视新闻上看到了顾盈盈,当时她以市政协委员的身份接受记者采访。在看到顾盈盈的那一刻,李富贵很意外,在他的想象中,顾盈盈当年去了深圳,肯定嫁给了南方人,从此渺如黄鹤,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她现在回来了,还脱胎换骨,摇身变成了大老板。

看着荧屏上的顾盈盈,李富贵感到许多往事像蜜蜂一样纷至沓来,带出了他那刻骨铭心的爱,同时还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这时候他才发现,尽管时间过去许多年了,尽管他的生命中不同程度的出现过几个女人,包括现在的妻子邵粉玲,但唯有顾盈盈还站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啊,人是个难以自圆其说的动物,往往在感情方面,越是失去的东西,越觉得珍贵。越是得不到东西,越忘不了。

李富贵看不到顾盈盈的消息则罢,看到后,这些消息好像撞开了他情感的闸门,不仅牵出了顾盈盈这个人,也调动起了他尘封的感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注意起了顾盈盈的各种信息。

通过电视媒体,还有社会上人的口碑相传,他知道了顾盈盈有个“盛盈宾馆”,开发了民居小区“吉祥小镇”,还有个展示字画的凤凰书院,她具备了一个企业家较为雄厚的实力。

按理说,看到顾盈盈发展到这个程度,他心里会因此而妒忌,而憎恨。因为他当年为了顾盈盈,硬生生地伤害了一个叫邓圆圆的女人,他把全部的感情奉献给了顾盈盈,但最终落了个被顾盈盈抛弃的下场。作为常人,谁心里不记这个仇呢?

但是,现在他不仅恨不起来,看到她发展到这个程度,心里倒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在他的心目中,自己能与这样的女人相恋过,交集过,就是成了陌路人,倒也值得。就凭这个缘分,顾盈盈还像花儿一样开在他的心中。

曾有几次,他在凤城市办事时,都想去找找顾盈盈,跟她聊聊,看看她的凤凰书院,但每次到了盛盈宾馆跟前,看到敦厚大气的宾馆大楼,看到凤凰书院古色古香的门头,他就没有勇气了。因为人家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女企业家,事业如日中天,往来皆是名流。而自己呢,是个农民,虽然在社会上被称作高人,是个风水大师,但总觉得自己与顾盈盈比起来,有种无形的门槛。

况且,顾盈盈的冷酷他已经领教过了,即使自己跨过这个门槛,顾盈盈也不一定对自己热脸相待。所以每当有了这个冲动时,他就把自己的欲望摁了下去。

但是,尽管他深知顾盈盈的冷酷,可他坚信,他们终有再见的一天。因为他手里攥着一副足以让她动容的筹码——那顶凤冠,那只梅瓶,以及与之相配的珍玩。这样的宝物,作为女人,作为凤凰书院的老板,怎么不喜欢呢?

所以,他笃定,只要这套宝贝还在自己手中,只要凤凰书院的门依旧对外开着,他们之间断裂的关系,迟早会重新续上。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这套宝贝就是他的杠杆,再僵硬的局面也能撬动;就是他的筹码,哪怕自己在顾盈盈眼里再卑微,她也会为之一振。即便旧情难复,至少能换得一个平起平坐的机会。将来若在凤凰书院的茶席上,以藏友的身份,与她聊聊古玩,品品字画,足矣。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联系顾盈盈?原因有三。

其一,由于他与顾盈盈有着难忘的过去,自然很了解她的性格。直接去找,怕弄巧成拙,失去了回旋的余地。其二,藏家与藏品之间,日久生情。若非万不得已,他怎舍得轻易脱手?古玩于人,不仅是财富,更是精神的寄托。能多留一日,便多留一日。其三,他深知,女人过了五十,许多执念会渐渐淡去,恩怨会慢慢消弭。而他自己,届时也将年过六旬,孤独渐生,精神上的共鸣愈发珍贵。到那时,他再以凤冠为引,轻轻一撬,顾盈盈的心门未必不会松动。人老了,总得为余生谋算。若能得一位心仪的故人,共赏雅玩,闲话收藏,日子总不至于太寂寞。

聪明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有了这番盘算,李富贵便将这套宝贝深藏在地下室里,无论凤城市的房价如何上涨,手头如何紧张,也绝不动变卖的念头。每逢心血来潮,他就像老鼠一样钻到地下洞里,借着手电的光,拿出把玩把玩。所以,梅瓶和凤冠的每个细节,他都能烂熟于心,也与他长期盘玩有关。

可天不遂人愿。他没能等到六十岁——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将他逼到了不得不处置这套宝贝的境地。

经过反复慎重的思考,李富贵还是不忘初心,决定让凤冠等这套宝贝进入凤凰书院,归于顾盈盈之手。

但如何让宝物能顺利走到人家面前呢?只有通过迂回的方式,让她先看到宝贝,以宝贝作为引力,让她慢慢上钩。待她把东西得手后,再摊开来源,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她心有芥蒂,看在宝物的份上,会给他留几分薄面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恨意?爱恨纠葛过后,若能走到平心静气说说话的境地,或许便是佛家所说的“放下”。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便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起初听到陈丽与顾盈盈的交情之后,他想通过陈丽联系顾盈盈,可发现陈丽尽管比徐毛毛年龄大一点,却不及徐毛毛机灵,而且她男人脾气比较倔,若把这个事委托给陈丽,弄不好她那个男人会刨根问底,横生枝节。几经权衡,他最终选择了徐毛毛。

李富贵料定,以徐毛毛的精明,必定会联系顾盈盈。为了让这套宝贝顺利进入凤凰书院,他故意将报价压得极低——凤城的古玩市场不比大城市,再好的东西也卖不上价。如今对他而言,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为这些宝贝寻个好归宿。就像嫁女儿,总盼着她能进个富贵殷实的人家。凤凰书院是他心之所向,顾盈盈更是他念兹在兹之人。若能成全这桩事,对他来说是个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不,他精心布下的这个局,顾盈盈果然如期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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