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
刷了一层纯粉色漆的缩小版“理想国”前，楚瑶坐在球体下方的缝隙间。
屁股底下的凳子是楚煜那座半山公馆中的款式，玻璃圆桌上摆着茶点，头顶同样是半山公馆的遮阳伞。
前方。
准确的说，应该是缩小版“理想国”正面的巨大广场上。
两个男人正在打架。
一个是人形状态下部分器官“拟态”的楚煜，一个是进入“天国”后，就到处惹事的宁厌。
粘人精小黄龙，这次不粘着她了，这会儿正在打架现场上蹿下跳。
“天国”的气候十分舒适，午后的阳光一点都不烈，风也格外柔和。
要是没有前面传来的聒噪吵闹，这样天气的下午，真的很适合喝下午茶。
楚瑶单手托腮，端起桌上的果茶，悠哉悠哉喝了一口。
耳边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以及各种国粹。
“操！还有完没完了？！”
“凭什么打老子？”
“老子跟你拼了！”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的要出人命了！”
“哥，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什么错哪儿了？我哪儿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宁厌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被上传到“天国”，又莫名其妙被眼前这种暴躁恶龙殴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楚煜不语，只是一味暴揍熊孩子。
在旁边飞来飞去，武力值为0，一张嘴巴战斗力100分的金色小龙，扑腾着翅膀，大放厥词：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错了？”
“呸！”
小龙吐了一口虚空口水。
“让你欺负姐姐！”
“让你害姐姐腿受伤！”
“让你没事瞎捣乱！”
宁厌抱着脑袋，后背弓成虾米，哀嚎出声：“啊啊啊啊，别打了！”
“那头‘虎鲸’干的坏事，凭什么让我背锅？”
“哥……不是，姐，姐姐，我真的错了……呜呜呜……”
宁厌往楚瑶的方向爬了两步，后颈衣领被楚煜揪住，轻松拎起，向后一甩。
板着一张超酷龙主大人脸的楚大秘，冷冷斜了地上的少年一眼，警告：“离她远点。”
宁厌哭丧着脸，可怜巴巴望向正一脸看戏表情的漂亮姐姐，“嗷呜”一声，装模作样又往前爬了两步。
嘴里哭嚎，“我错了，姐姐，看在我还是个孩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插了半块草莓送入嘴，楚瑶语气淡淡，“230个月大的孩子？”
宁厌嘴角抽搐，被揍得裂开的嘴角，伤口再次撕裂，痛得他轻“嘶”一声。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以后我一定乖乖听话，给姐姐当狗！”
“狗”字一出，人被楚煜一脚踹飞出去二十米。
楚瑶抿唇，眼底含着零星笑意，神情依旧冷淡，“别来沾边。”
见楚瑶心情变好，楚煜刚刚那一瞬间冷下来的神色，倏然回温。
看着大恶龙往回走，宁厌知道自己这一顿打终于结束了。
他先是看了一眼楚煜的背影，随后偷瞄正下午茶的漂亮姐姐，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
随着他起身，少年鼻青脸肿的脸庞开始恢复，身上腿上的伤口愈合，被抓烂成碎布条的上身t恤跟着焕然一新。
完全恢复后，他一路小碎步快跑到自己粉刷的“小理想国”前，狗狗祟祟的凑到楚瑶跟前，
“姐姐~”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语气又茶，又委屈。
楚瑶瞥了他一眼，没搭理，转而给楚煜倒了一杯咖啡。
“拟态”未褪的楚煜，看着面前由楚瑶想象出来的咖啡，眉头轻轻蹙起。
心里对面前的咖啡有些抗拒，楚煜却没拒绝，端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
嗯，还是很难喝。
果然，不能对一个不喜欢咖啡的人，泡出来的咖啡，抱有任何期待。
看到楚煜那冷静中带着点些许狰狞的表情，楚瑶不信邪，问：“真的这么难喝吗？”
楚煜抬眼，默默看了她片刻，最终还是违心的说了一句：“比昨天那杯……好一点。”
也就超级难喝跟很难喝的差距。
楚瑶抽了抽嘴角，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楚煜。
将目光重新投向站在桌前，像个小狗腿子的宁厌，“坐。”
“好的姐姐，姐姐你真好看，像仙女。”不要钱的甜言蜜语，从少年的嘴巴里劈哩啪啦的往外蹦。
楚瑶摸了摸脸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轻咳一声，没接他的话茬，也没反驳。
楚煜暗暗皱眉，显然，他很不喜欢这小孩，轻浮，边界感差，缺乏家教。
注意到楚大秘的表情，楚瑶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从小在‘理想国’的实验室里长大，性格和行为都有些脱离社会。”
心思全然落在相握的双手上，楚煜低低“嗯”了一声，只说：“理解。”
在楚家，这样的孩子并不少。
离他最近的典型案例，就是他的大哥，楚迟。
见楚煜表态，楚瑶弯了弯眉眼，楚大秘其实挺好哄的。
这要是放以前，楚瑶肯定不会这么体贴的哄人。
但是今天这个事，是楚煜觉得她被欺负了，特地带着她来宁厌这里找场子，给她出气的。
再怎么没良心，她也得把楚秘书长的情绪照顾到位。
拉开椅子坐下的宁厌，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在自己面前腻腻歪歪，心里狠狠嗤之以鼻。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来回打转，眼神几秒一变。
疑惑，诧异，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各种情绪轮番上阵。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这俩不是都恨不得对方死吗？
难道是恨到深处，爱上了？
艹！
这么刺激的吗？
……
跟楚煜不一样，宁厌在连接“天国”之后，并没有失去畸变时期的记忆。
所以。
他很清楚，眼前这对在他面前秀恩爱的狗男女，到底是谁。
男的是“龙窟”的龙主“楚”。
他在“深潜者”潜伏了快半年，那群冷血动物极少有人敢谈论“龙主”的事情。
只听说，这头恶龙跟他一样来自华夏，他也是被“昼光会”抓回“理想国”的实验体。
大概是因为他跟“楚”拥有同样的华夏血统，还有在“昼光会”的相似经历。
宁厌对这位“龙主”有着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当然，这点惺惺相惜，已经在刚才那顿暴揍后，彻底清零了。
至于那个女的。
听说她也姓“楚”，是华夏某支部队的特殊科研人员。
她跟“星辰教会”的那位教宗是兄妹，手上掌握着成熟的“意识融合”技术。
那群“深潜者”的意思是，“龙主”抓她是为了更进一步的进化。
想到这里，宁厌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现在就想抓个“深潜者”过来，让他看着面前这对正互相摸手的狗男女，大声复述他们口中的龙主大人的“伟大计划”。
只要一想到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再看一眼面前的两人，宁厌不止觉得牙酸，还觉得头皮发麻。
在现实里打的“你死，我也差点死”的两个人，怎么就在“天国”谈上恋爱了呢？
那我这个差点也跟着你们一起死的路人，到底算什么？
从宁厌的角度，他自认为自己很冤。
本来就是想凑个大热闹，刚好凑热闹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可可爱爱的漂亮妹妹，没忍住，就往热闹里掺和了一脚。
结果这一掺和，生命力跌破最低线，差点死在海上。
好不容易被虎鲸群送回“朝圣地”，半死不活的还没来得及恢复，结果被“龙窟”的蜥蜴人卖去了斗兽场。
要不是“零”突然出现，将他救回“灯塔”，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死在斗兽场的放血台上了。
被救之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在“天国”了。
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在“天国”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被“漂亮妹妹”带着打手爆捶了一顿。
tAt，明明几天前，自己跟这位“打手”才是同一战线。
严重怀疑，这头大恶龙是抖m！
楚瑶并不知道，宁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脑补了一出恨海情天文学，还是小圈带点属性的那种变态文学。
她收回握着楚煜的手，给宁厌倒了一杯很难喝的咖啡，顺手把装了果茶的茶壶挪到自己手边。
宁厌瞪眼：“……”我没瞎！
楚瑶假装没看见，邀请：“喝吧。”
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咖啡，宁厌整张脸皱巴成一团，内心狂吼：太特么苦，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面上却摆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姐姐泡的咖啡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楚瑶又凭空变了一杯出来，推到少年面前。
宁厌：“……”要不，你还是给我下毒吧！
毒死的体验，肯定比苦死好！
招待完客人，楚瑶才切入正题，问：“宁厌是吧？”
少年闻言一怔，随即点头。
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
在“昼光会”，他的名字是“43”。
在虎鲸群，他没有名字。
在那群“深潜者”之中，他的名字是“Killer”。
中文名在南太平洋并不常用，但不是没人用。
只是在他宁厌的世界里，没人会在意他的名字。
见少年有些恍神，楚瑶轻敲桌面，问：“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姐姐，你说……”
瞧着少年那一脸“我超乖，超听话，我是好小狗”的表情，楚瑶扶额。
“连接‘天国’之后，你尝试过‘拟态’吗？”
宁厌表情一愕，安静了几秒才回答，“之前没尝试过，刚刚尝试了，没成功。”
他停了停，似乎是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其实，连接‘天国’之后，我对‘畸变’的这部分记忆，并不怎么感兴趣。”
“也不是不感兴趣，就是那种……感知被屏蔽的感觉。
那些与‘畸变’相关的记忆，像是被装进了一个透明盒子里，我看得见，却摸不着。”
如果不是刻意去回忆，他很少会想起“畸变”这个词，自然也不会在“天国”这种环境里，主动进行“拟态”。
但是在刚才，被“楚”暴揍的时候，他确实想过“拟态”。
只是没成功。
“那么，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楚瑶问。
宁厌沉思，“可能是我的畸变意识被屏蔽了？”
作为“昼光会”的实验体，宁厌的“意识共融”出自相对温和的那一派实验室群。
实验成功后，他们对宁厌的评价两极分化。
温和派认为这种程度的“意识共融”，是最适合人类的畸变进化模式。
这一点，跟楚迟的理念相似。
而激进派则认为，过多的人性占比，会极大程度削弱畸变带来的动物性。
他们培育“畸变新人类”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创造一个不论是身体，寿命，还是战力，都超出人类十数倍，或者更高的新物种。
而不是在人类的基础上，加入一些基因突变，小幅度提升寿命和战力。
楚瑶陷入沉思。
也许……问题出在楚煜的“意识融合”程度上。
假设，在之前的那条时间线，重伤后楚煜，确实畸变了。
但是跟现在这条时间线不同的是，在之前那条时间线，楚煜一直都在楚迟的保护之下。
他没有被“昼光会”抓走。
即便是因为畸变，楚迟不得不对楚煜进行“意识共融”实验。
他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弟，只剩下15%的人性。
想到这里，楚瑶侧头看向身旁的楚煜。
“我离开一下，晚点回来。”
她得回“灯塔”，跟楚迟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另外，司丞他们那边也得联系一下。
关于“维度交界”和“地球爆炸”的问题，她也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
太平洋以西，“南海第一环”实验基地。
华夏智库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先发爆炸区域是两极，是否考虑南北极地壳下存在地外文明？”
“现在派人去两极科考站，根本不现实。”
“战事不紧张的情况下，派一支全超凡部队过去，应该是可行的。”
“我们在两极的科考项目持续了近四十年，在相关项目中，是否出现过任何可能会引发大爆炸的异常现象？”
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