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的手刚抬起,密报尚未展开,裴砚已抬手止住。他站在丹墀之上,目光扫过殿中群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北境之事,稍后再议。”
沈知微站在侧位,指尖轻轻抚过凤钗的边缘。那封密报带来的紧张还在,但她不能乱。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朝局。若让宗室看出皇帝动摇,他们立刻就会再掀波澜。
果然,礼部左侍郎缓缓出列,手中捧着奏本,躬身道:“陛下,太子虽得天象昭示,然尚在襁褓,国本至重,岂可轻托于幼童?臣请设辅政大臣团,共理朝政,以安天下人心。”
话音未落,几名老臣陆续附和。有人低声道“此议甚善”,有人轻轻点头。他们不再提摄政王,也不再质疑天象,而是换了个说法——不是反对立太子,是担心太子太小,需要“辅佐”。
沈知微闭了下眼。心镜系统悄然启动,目标锁定那名礼部左侍郎。三秒后,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只要立了辅政团,我们宗室就能重掌六部提名权】。
她睁开眼,神色不动。
这些人嘴上说着社稷苍生,心里盘算的却是自家门第的利益。他们想借“辅政”之名,把权力从皇帝手里一点点夺回去。
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退后半步,站到了裴砚身后稍偏的位置。这是她的位置,也是她的节奏。真正的较量,不在言语争锋,而在谁能掌控全局。
裴砚抱着皇长子走上丹墀。婴儿安静地躺在明黄锦缎中,额头一点朱砂,像是一枚印信,盖在这场权力博弈之上。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然后抬起头,声音沉稳:“尔等口口声声说太子年幼——可朕登基时不过十六,孤身一人面对十王逼宫,谁替我说一句‘年幼不能亲政’?”
大殿里没人应声。
“那时没有太后撑腰,没有皇后协理,更没有你们这群忠臣出来主持公道。”裴砚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如今朕有妻有子,有法度、有禁军、有讲官筹备东宫启蒙。朕的儿子,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来‘辅’!”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铜钟上,震得人耳膜发麻。
礼部左侍郎脸色变了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边一位宗室元老拉了拉袖子。那位元老颤巍巍地出列,声音带着几分悲切:“陛下,非是我等不信圣心,实乃天下苍生所系……若有奸人蒙蔽幼主,将来悔之晚矣。”
裴砚冷笑一声,将皇长子交到乳母手中。那孩子动了下,没哭,依旧安静。
“奸人?”裴砚转身面向群臣,眼神如刀,“昨夜刑部刚呈报,有人私调户部粮册,妄图伪造东宫开支账目,栽赃皇后擅权。查下去,七成出自尔等门下庄园。”
殿内一片死寂。
几位老臣低下了头。他们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被查了出来。
沈知微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清亮:“心若不正,见日亦疑为火。诸位大人若真忧社稷,不如先管好自家子弟莫贪墨渎职。”
她说完,再次闭眼。心镜启动,目标扫向剩余几人。第一个心声浮现:【这女人竟能看透人心】。第二个:【再争下去恐怕俸禄不保】。第三个:【罢了,暂且低头】。
她睁开眼,微微颔首,看向裴砚。
他知道她的意思。
裴砚沉声道:“传朕口谕——自即日起,凡妄议太子资格、动摇国本者,不论品级,罢免三年俸禄,削爵一级,永不叙用!”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惊。
这不是杀头,也不是流放,但比那些更让人心寒。宗室靠的是世袭爵位和朝廷俸禄维系门庭,这一罚,直接断了他们的财路和晋升之路。削爵一级,意味着子孙后代都要低人一等。
一名老臣嘴唇发抖,想要跪下求情,却又不敢动。
沈知微轻声道:“陛下仁厚,给了他们改过之机。”
这句话说得温和,落在众臣耳中却像冰锥扎进骨髓。她不是在劝赦免,是在提醒他们——今天能留命留爵,已是恩典。
裴砚没有再看任何人。他坐回龙椅,手指搭在扶手上,目光平静,却无人敢与之对视。
“退朝。”他说。
百官缓缓起身,低头退出大殿。脚步声整齐而沉重,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着走。那些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老臣,此刻背影佝偻,连抬头看一眼帝座的勇气都没有。
乳母抱着皇长子退下,身影消失在殿门口。
沈知微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连续使用心镜让她太阳穴一阵阵发胀,但她不能露出疲态。她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这些人今天低头,是因为证据确凿、惩罚严厉。可只要有机会,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凤钗。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她清醒。
裴砚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一瞬的柔和。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让她站得更稳。
“你累了。”他说。
她摇头:“还能撑住。”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殿外的日光斜照进来,洒在汉白玉阶上,映出两人并肩的影子。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大殿尽头。
一名内侍匆匆走入,手里拿着另一份文书,脚步急促。
沈知微的目光立刻转了过去。
那人走到殿前,低头禀报:“启禀陛下,工部呈报——东宫修缮进度延误,因……材料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