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
窒息。
以及灵魂被撕裂后无尽的虚无感。
这就是陈默恢复微弱意识时的全部感知。
他像是在无尽深渊里下坠，身体不听使唤，思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唯有背后防水袋传来的那份沉重冰冷的触感，以及胸口因缺氧而产生的火烧火燎的剧痛，在顽强地提醒着他——你还活着，但正在滑向死亡的边缘。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微弱！灵魂本源受损（中度）！体魄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
【警告！氧气剩余：9%！】
【警告！‘剑鱼’推进器能量剩余：32%！核心模块过载损伤，最大输出功率受限至45%！】
【警告！后方超大型生命体‘潮汐巨鲲（亚成体）’仍在感知范围内，活性：高！潜在威胁：极高！】
一连串冰冷刺骨的系统警报，如同钢针般刺入他混沌的意识海，强行将他的神智从涣散的边缘拉扯回来！
不能死！
老子拼了命才从那条破船里爬出来，差点被章鱼吃了，又他妈的差点被鲲当点心吞了！付出了灵魂受损、积分清零、装备全毁的代价，好不容易才抢到这点东西……怎么能死在这里？！
一股极端强烈的、混杂着愤怒、不甘和坚韧求生欲的念头，如同炽热的岩浆，猛地冲垮了冰冷的黑暗和虚弱的堤坝！
“呃……啊！”
陈默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极度昏暗的墨绿色世界。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他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胸口痛得像是要炸开。腥咸的海水不断地试图涌入他的口鼻。
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空荡感。
【氧气剩余：8%！】
系统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敲打在他的心头。
他奋力地扭动脖颈，观察四周。这里似乎是沉船残骸边缘的一片海底礁石区，光线几乎无法抵达，只能凭借【真实之眼】勉强视物。身后远处，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区域，就是沉船所在。而此刻，那片黑暗中，正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在酝酿、在靠近！
搅动的淤泥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一个无比庞大的阴影，正缓缓地从沉船断裂的舱体内游弋而出！那巨大的、冰冷的赤红色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幽暗的海底，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是那条潮汐巨鲲！它竟然也跟着进入了沉船区域？！是因为那块矿石吗？！
陈默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几乎要停止呼吸！
跑！必须立刻跑！
他猛地激活了背后几乎报废的“剑鱼”推进器！
嗡……呜——
推进器发出了沉闷而无力的呻吟，尾部的光芒黯淡闪烁，远不如之前那般强劲，只是提供了一股相对柔和的推力，推着他略显笨拙地向前移动。
速度太慢了！
【推进器输出功率：45%！能量剩余：31%！】
【氧气剩余：7%！】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贴近！后有洪荒巨兽，前有缺氧绝境！
陈默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极致的冷静和极致的疯狂同时在他眼中燃烧！他强迫自己忽略全身炸裂般的疼痛，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调取沉船结构记忆图谱！】
【结合当前方位，计算最优脱离路径！】
【启动‘钓技模拟’！加载当前环境参数，模拟巨兽行为模式，推演规避路线！】
【指令确认！消耗微量精神力……警告，宿主灵魂状态极差，强行推演将加剧损伤！】
【推演进行中……路径生成：向11点钟方向上浮，利用左侧巨型珊瑚礁群作为初步遮蔽！】
【模拟提示：目标‘潮汐巨鲲’体型庞大，在复杂狭窄地形内转向相对迟缓，可利用此点争取时间！】
就是那里！
陈默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拧推进器方向，同时双腿拼命蹬水，忍着骨头摩擦的剧痛，向着左前方那片巨大的、形态狰狞的黑色珊瑚礁群冲去！
他的动作惊动了一些潜伏在礁石中的小型发光鱼类，它们惊慌失措地四散逃开。
几乎就在他冲入珊瑚礁群复杂缝隙的下一秒——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水流冲击波，如同水下炸弹般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猛烈冲过！即使隔着礁石，陈默依然被震得气血翻腾，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那头潮汐巨鲲，仅仅是游动时带来的水流，就拥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它那巨大的头颅缓缓探出沉船破口，熔岩般的目光扫视着这片区域，似乎对那个打扰它沉睡、又散发出诡异波动的小虫子的消失，感到一丝不耐。它并没有立刻发现躲在珊瑚礁深处的陈默，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压迫！
陈默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附在一处珊瑚礁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推进器的微光早已熄灭，【真实之眼】也收敛到最低功耗，只维持着最基本的视野。
【氧气剩余：5%！】
【推进器能量剩余：28%！】
冷汗（如果海底有汗的话）瞬间浸透了他的内心。氧气快要耗尽了！必须尽快上浮到海面！但巨兽就在附近，任何较大的动静都可能被瞬间发现！
怎么办？！
等等！
陈默的目光猛地锁定在珊瑚礁上方一片缓缓飘过的、半透明状的奇异生物群上——那是一群正在迁徙的“幻光水母”！它们个体不大，但数量极多，身体散发着微弱的、变幻不定的光芒，如同海底的极光。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计算着水母群飘动的方向和速度，然后——猛地将背后推进器的功率瞬间推至当前所能达到的峰值（45%）！同时，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双脚狠狠蹬在身后的礁石上！
咻！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险之又险地斜向上冲出，精准地撞入了那片庞大的幻光水母群中！
噗噜噜！
无数水母被他惊动，瞬间骚动起来！它们身体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混乱，无数触手下意识地释放出微弱的麻痹毒素和致幻微粒，瞬间将大片海域染成了光怪陆离、视线模糊的一片！
就是现在！
陈默强忍着被无数水母触手蜇刺带来的麻痹和幻痛，借着水母群的掩护和产生的光影混乱，头也不回地向着海面方向疯狂冲去！
【氧气剩余：3%！】
【推进器能量剩余：25%！】
【警告！遭受微量神经毒素侵袭，动作精度下降！】
身后，那潮汐巨鲲似乎被这突然爆发的、混乱的能量和光线吸引了注意，发出了一声低沉而疑惑的嗡鸣。它那庞大的身躯搅动海水，似乎想看清那团光芒闪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为陈默争取到了宝贵的、也许是最后的两三秒钟！
冲！冲！冲！
陈默心中疯狂呐喊，眼睛死死盯着上方那逐渐变得明亮的海水！肺部如同火烧，脑袋因为缺氧而阵阵眩晕，灵魂的创伤也在疯狂预警！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氧气剩余：1%！】
【推进器能量剩余：22%！即将耗尽！】
噗啦——！！！
一道身影猛地冲破了海面的束缚，带起漫天水花！
夕阳温暖的光芒瞬间洒落在陈默的脸上，他贪婪地、剧烈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海腥味的、却无比甜美的空气！剧烈的咳嗽伴随着呼吸而来，咳出的却带着血沫。
他顾不上这些，甚至来不及看清周围的环境，第一时间强行扭转身形，朝着记忆中东极城邦的大致方向，将推进器最后残存的能量彻底榨干！
小艇已经没了，他必须尽快游到最近的航线或岛屿附近，否则就算不被海兽吃掉，也会因力竭而淹死在这茫茫大海上！
推进器发出最后一声无力的哀鸣，能量指示灯彻底熄灭。
陈默感到推力瞬间消失，他只能依靠自己的身体，艰难地划水。
他回头望了一眼刚才冲出来的海面。
那里，一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阴影，正在水下缓缓盘旋，似乎还在疑惑。但最终，它并没有再次浮出海面，那恐怖的阴影逐渐下沉，消失在了深蓝之中。
暂时……安全了？
陈默刚松了一口气。
忽然——
【警告！检测到多处体表创伤失血，已吸引周边海域掠食性生物注意！】
【警告！左侧方300米，检测到‘锤头鲨’（变异）群能量信号！正在快速靠近！】
【警告！右侧方250米，检测到‘恶浪梭鱼’群能量信号！已被血腥味激怒！】
【状态：体魄重伤，灵魂受损，能量耗尽，无可用装备……】
陈默：“……”
他看着一左一右海面下那迅速逼近的、代表着死亡的水痕，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刚出鲲口，又入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