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者”母巢崩解时释放的能量乱流,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嚎,在南极边缘的冰原上空久久回荡。漆黑的粘稠物质与扭曲的阴影结构,在莫雨那融合了秩序与混沌、精准如同外科手术般的打击下,先是凝固,继而从内部迸发出无数道淡金与冰蓝交织的光束,最终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般,轰然瓦解、蒸发,连最细微的残渣都未能留下,只有那片被短暂撕裂、此刻正缓缓弥合的空间褶皱,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莫雨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降下,落回“雪狐”车顶。她周身的能量光晕迅速内敛,脸色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但那淡金色的眼眸依旧沉静如深潭,仿佛刚才抹杀一个“低语”高级作战单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尘埃。她微微闭目,似乎在快速调息,重新平衡体内因剧烈能量输出而略显激荡的力量。
车内,森和技术员直到那庞大的压迫感彻底消失,才敢大口呼吸。技术员瘫坐在驾驶座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双手还在微微颤抖。森则紧紧盯着车顶那个身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丝隐忧。莫雨的力量增长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但每一次这样的爆发,是否也伴随着未知的代价?
“清理完毕。”莫雨清冷的声音通过某种方式传入车内,“‘低语’的这次精准投送,证实了它们对‘变量’的敏感度和清除决心。后续类似的拦截不会少。技术员,重新规划航线,采用更高随机性的规避路径,避开已知的‘低语’活跃区与空间薄弱点。”
“是!长官!”技术员一个激灵,立刻在控制台上操作起来,手指依旧有些发软。
莫雨回到车内,没有多言,直接坐在后座,再次进入那种半内敛的调息状态。但这一次,森能感觉到,她的一部分意识如同张开的蛛网,以更隐蔽、更广阔的方式覆盖着周围的空间,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追踪或窥探。
“雪狐”再次启动,沿着新规划的、更加曲折的路线,坚定不移地向着北方驶去。他们离开了南极核心的酷寒地带,进入了被冰冷洋流环绕的南部海域。破冰船模式自动激活,“雪狐”如同一条钢铁巨鲸,切开漂浮的碎冰,在墨蓝色的海面上犁开一道白色的航迹。
航行的日子在单调与警惕中交替。天空不再是永恒的铅灰色,偶尔能看到苍白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波光粼粼却又寒意刺骨的海面上。但这份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
技术员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全球监测数据的分析中。屏幕上的世界地图,此刻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身上布满了不断扩散、变色的“病灶”。
“长官,情况持续恶化。”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西大陆‘枯萎沼泽’区域的‘低语’侵蚀已突破历史峰值,形成了稳定的‘腐化领域’,并且开始向周边区域渗透!监测到大规模‘影兽’潮汐活动,它们似乎在……有组织地清扫残余的抵抗据点!”
“东大陆‘骸骨山脉’方向,能量反应等级再次提升!那些‘影兽’挖掘的目标似乎接近完成了,泄露出的能量信号带有强烈的……**呼唤**特性,像是在引导着什么。”
“另外,我们之前发现的、属于‘商会’的隐匿舰队信号,活动频率显着增加!他们不再仅仅是侦察,开始在一些关键的能量节点附近进行短时间停留,行为模式……像是在布设某种设备或信标?他们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最让技术员感到不安的,还是关于“摇篮”和“原初遗民”的信息。
“‘摇篮’的信号特征稳定在了那个古老的‘原初遗民’编码协议上,并且……开始对外广播一种经过高度加密的、循环重复的信息包。破译进度缓慢,但已经解析出的片段……指向了‘收割’、‘筛选’、‘纪元更迭’等概念。”技术员的声音有些发干,“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友好的信号。”
莫雨静静地听着,眼中数据流闪烁,似乎在将这些零散的信息碎片拼凑成一个更完整的图景。
“‘原初遗民’……”她轻声低语,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对话,“他们视自身为世界的观察者与守护者,或许也自诩为审判者。在他们的认知中,当一个文明纪元偏离预设轨道过远,或者被‘低语’这类‘外熵’侵蚀到无法挽回时,‘收割’与‘重启’,或许是符合某种更高‘效率’的选择。”
森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们……会把我们现在的世界,判定为需要‘收割’的吗?”
“取决于他们的‘标准’。”莫雨回答,“而我们打破‘王座’秩序的行为,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变量’,可能加速他们的判断,也可能……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这是一个比“低语”更加神秘、可能也更加强大的潜在对手。世界的危机,远不止于肉眼可见的怪物侵蚀。
就在这种日益沉重的气氛中,“雪狐”终于穿越了南部海域,接近了北部大陆架的边缘。熟悉的、带着泥土和植被气息的风(尽管依旧寒冷)开始取代纯粹的海腥味,让人精神微微一振。距离“希望”避难所所在的区域,只剩下不到两天的路程了。
技术员尝试着再次联系避难所。之前由于南极能量风暴的干扰和“低语”可能的信号封锁,通讯一直处于时断时续的极度不稳定状态。
这一次,信号接收器在刺耳的杂音中,终于捕捉到了一段微弱但相对清晰的加密信息流!
“是避难所的紧急广播频道!”技术员兴奋地喊道,立刻开始解码。
然而,随着信息内容逐渐呈现,他脸上的兴奋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愤怒。
信息并非来自避难所主控中心,而是来自一个外围巡逻队的紧急求救信号,信号本身也受到了严重干扰,断断续续:
“……重复!这里是‘鹰眼’第三巡逻队!我们遭到不明身份武装力量袭击!对方装备精良,战术先进,使用了我们从未见过的能量武器!不是‘影兽’!不是掠夺者!避难所外围防线已被突破!主入口正在发生激烈交火!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滋啦……”
信号到这里,戛然而止,被一片忙音取代。
车厢内一片死寂。
“不明身份武装力量……能量武器……”技术员喃喃自语,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是‘商会’!一定是他们!他们趁着‘王座’剧变、全球混乱,而且我们不在的时候,对避难所下手了!”
森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还是发生了。“希望”避难所不仅是他们的家,更是承载着人类文明火种、抵抗“低语”的重要堡垒。如果这里失守……
莫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她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片代表着“希望”避难所区域的、此刻正被代表冲突的红色标记覆盖的光点,淡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冰冷的、如同实质的火焰。
那不再是实验者的审视,而是守护者的决绝。
“加速。”她只说了两个字。
“雪狐”引擎发出狂暴的怒吼,速度瞬间提升至极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大陆深处,冲向那片燃起烽火的故土。
沿途的景象,印证了求救信号中的内容。越是接近避难所所在的山脉,战争的痕迹就越是明显。被摧毁的自动防御塔冒着黑烟,焦黑的地面上散落着不属于避难所制式装备的武器残骸,偶尔还能看到匆忙撤退或激烈交火后留下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一种特殊的、带着臭氧味的能量残留气息——正是技术员分析的、“商会”可能使用的能量武器特征。
没有看到大规模的“影兽”活动,这说明袭击主要来自“商会”这支神秘的人类势力。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避难所积累的资源?是为了“钥匙”的相关技术?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
“雪狐”没有停留,凭借着优异的机动性和莫雨偶尔施展的、扭曲光线和能量探测的隐匿手段,有惊无险地穿越了交战区的外围,抵达了通往避难所主入口的最后一道峡谷。
然而,在这里,他们被一道临时构建的、散发着幽蓝色能量的金属屏障挡住了去路。屏障后方,是数台造型流畅、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步行机甲,以及数十名身穿统一灰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的士兵。他们的武器对准了“雪狐”,能量核心发出充能的嗡鸣。
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响起:
“前方为‘环球资源统筹委员会’管制区域。未经许可的载具及人员,立即熄火投降,接受检查。重复,立即投降!”
“环球资源统筹委员会”——这正是“商会”对外使用的正式名称!
技术员紧张地看向莫雨和森。
森深吸一口气,准备拿起武器,强行突破。
但莫雨伸手按住了他。
她打开车门,独自一人走下了“雪狐”。她甚至没有穿戴任何额外的防护,只是穿着那身略显单薄、却纤尘不染的防护服,平静地走向那道能量屏障和那些杀气腾腾的“商会”士兵。
所有的枪口和炮管瞬间对准了她。
“止步!否则我们将开火!”那个电子合成音再次警告。
莫雨仿佛没有听见。她继续前行,直到距离屏障仅有数米之遥。她抬起眼眸,淡金色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机甲和士兵,最终落在屏障后方,一个似乎是指挥官模样、机甲涂装略有不同的人身上。
“让开。”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轰鸣和能量的嗡响,直接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甚至直接撼动了他们的精神屏障。
那名指挥官模样的机甲驾驶员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厉声喝道:“开火!”
数十道炽热的能量光束瞬间射出,覆盖了莫雨所在的位置!
然而,下一刻,令所有“商会”士兵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足以熔穿钢铁的能量光束,在接触到莫雨身体前大约一尺的距离时,仿佛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墙壁,不是被偏转,不是被吸收,而是……**凝固**了。它们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昆虫,保持着喷射的形态,凝固在半空中,光芒依旧闪耀,却失去了所有的动能和破坏力。
莫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只是微微偏过头,看向那名下达开火命令的指挥官,淡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如同俯瞰蝼蚁般的、神只般的冷漠。
她轻轻抬起右手,对着那道幽蓝色的能量屏障,屈指一弹。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那道足以抵挡重炮轰击的能量屏障,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般,悄无声息地碎裂、消散,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激起。
紧接着,一股无形却磅礴如海啸般的威压,以莫雨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那些庞大的步行机甲,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关节处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轰然跪倒在地,无法动弹。那些士兵则感觉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呼吸困难,意识模糊,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瞬间丧失,手中的武器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整个“商会”的临时防线,在她一念之间,土崩瓦解。
莫雨看也没看那些失去战斗力的士兵和机甲,迈步穿过废墟,向着峡谷深处、传来隐约枪炮声的避难所主入口方向走去。
森和技术员连忙驾驶着“雪狐”跟上,碾过那些瘫软的机甲和昏迷的士兵,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才是她如今真正的力量吗?面对人类的科技造物,她展现出了比面对“影兽”和“吞噬者”时更加绝对的、近乎规则层面的碾压!
峡谷的尽头,避难所那巨大的、由厚重合金铸造的主入口遥遥在望。入口前的广场上,此刻已化作战场。避难所的守卫部队依托着工事和残存的自动炮塔,正在与数量更多、装备也更精良的“商会”士兵激烈交火。空中还有数架“商会”的悬浮攻击艇在盘旋,倾泻着火力。
战况显然对避难所极为不利,防线正在节节后退。
莫雨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交战双方的注意。
她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空间的节点上。纷飞的弹雨和能量光束在她身边呼啸而过,却无法触及她分毫,有的在她身前莫名偏转,有的则如同之前那样诡异地凝固、消散。
她无视了整个战场,目光直接锁定了战场后方,一个被数台重型机甲和能量护盾保护着的、似乎是“商会”此次行动前线指挥中心的移动平台。
她抬起手,对着那指挥平台,虚空一握。
咔嚓——!
那坚固的能量护盾如同玻璃般碎裂。平台上的重型机甲,连同里面的乘员,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捏扁,瞬间化作一堆扭曲的废铁!
这恐怖的一幕,瞬间让激烈的战场为之一静。
所有“商会”士兵的攻击都停滞了,惊恐地看着那个如同行走天灾般的身影。
避难所的守卫们也愣住了,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散发着如同神只般威严的身影。
莫雨站在战场中央,环视四周。她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股抚平杀戮躁动的力量:
“入侵者,放下武器。”
“这场无谓的战争,结束了。”
她的目光,越过广场,投向了那扇紧闭的避难所大门,投向了门后那些她誓要守护的人们。
“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