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一时间陷入了死寂，唯有血池咕嘟冒泡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一洞内幽绿与血光映照下，程青怀那冷寂的魂体与毒女惨白的脸庞形成诡异的对峙。
“原来……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
毒女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双空洞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暗流涌动。“我很高兴看到真实的你。”
她无神的双眸此刻让人压力倍增。
“皮相都是虚妄，你的灵……意外地令我动心。”
此动心是否为彼动心，恐怕只有毒女自己知道。或许二者皆有。但成大事者又几乎都是违心的。
向前踏出一步，毒女周身无形的毒元力场使得空气都微微扭曲。
一股沉重的压力侵袭而来，魂体仿佛受到震颤地闪烁几分，但程青怀眼神锐利如初，非但没有后退，魂体反而更加凝实了几分，那圈清冷的光晕令他轮廓显现，心随意动一般，抗拒着毒元的侵蚀。
“收起你这套，”程青怀口气已然不大好，迷情蛊的存在至今令他如鲠在喉，“招魂？复活？不过是你满足研究欲和征服欲的又一尝试。情劫若未彻底勘破，心魔纠缠，便想将我彻底掌控，以完成你那所谓的‘堪破’？”
他的话堪称一针见血，直指核心。毒女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程青怀的敏锐和冷静超出了她的预期。迷情蛊解除后，他不再是那个会被温情假象影响的男子，而是彻底变回了那个理智、清醒、善于分析的异世之魂。
但不好糊弄的程青怀也挺有意思，毒女像是找到某种同道中人的口气，微微挑眉：
“你的灵魂状态很奇特，”毒女避开了他的质问，转而用研究者的口吻说道，指尖萦绕着一丝灰气，试图更近距离地感知，“虚弱，却又……异常纯粹。与此界法则冲突，如同冰原上的异火。这或许是你两次‘归来’的关键，也是修成某种‘界外之灵’的特质？”她的语气带着发现未知领域的专注，甚至有一丝探究的兴奋。
程青怀感受到她那探究的“目光”在自己魂体上扫视，一种被剖析的不适感升起。他魂体微震，将那试图靠近的灰气驱散。“我的灵魂并非你的藏品，毒女。”他的声音平稳而疏离，“你每杀我一次，利用我一次，我都恨不得将你万箭穿心。”
话虽如此说，他却没那么大的恨意呢。更像是理所当然。毒女如出一辙，只道，“杀你是渡劫必经。”毒女回答得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自然规律，也是理所当然，“至于利用……彼此而已。你借阿吴之身存续，借我身边规避此界排斥，窥得《毒经》之秘。若非那具尸傀，你此刻或许已归于虚无。”
她点出了一个客观事实。程青怀沉默了片刻，理智告诉他，毒女的话某种程度上没错。在生存面前，些许“庇护”无关恩情，只是形势使然。但这绝不意味着他需要妥协。
“所以，我该庆幸，我的躯壳成了傀儡，让我得以如影随形，依附于你身侧？”程青怀的魂光稳定，显示出他情绪的克制，“毒女，你的世界只有等价交换。”
“生存本就基于交换。”毒女毫不在意他的语气，“正如你现在，虽不情愿，却需依附尸傀存身。你的灵魂需要稳固之基，我的探究需要你的特质。我们之间，存在建立新协议的基础。”
“协议？”程青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上次那般，待价值榨取殆尽，再予我一刀？”
“此次不同。”毒女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魂体，看向更本质的东西，“你的魂体本身，便是前所未有的课题。助你稳固魂体，乃至寻得让你真正‘存驻’此界之法，于我的进境至关重要。作为其他交换，我亦可停止对赫连玥的‘维系’，解除穆少禾体内之蛊。”
她抛出了筹码。
但程青怀不置可否，前者还算是息息相关，后者算什么呢。
罢了，主动权不可失。
现状是，他的魂体确实脆弱，且受制于此界规则。独自硬抗，风险极高，成功率渺茫。与毒女合作，虽是与虎谋皮，却可能是目前唯一一条存在生路，甚至可能找到摆脱当前困境方法的途径。
理智的天平在迅速倾斜。在绝境中，情绪无用，唯有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才能搏出生路。主动权，必须尽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连如何确保承诺的废话都懒得提，程青怀几乎默认下来，思索着。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被忽略的冉姑，忽然指着程青怀魂体周围那圈清冷光晕，颤声道：“大人……您看……那光……似与古籍中记载的‘魂晶’雏形极为相似！传说唯有心志极度坚凝、历经淬炼之魂，方有可能在机缘下凝成……此物于魂体而言，乃是稳固本源的至宝，能抵御外界侵扰……”
毒女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她“看”向程青怀魂体外那层光晕，惨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更浓烈的探究欲。“魂晶？”她低声重复，仿佛看到了理论具现化的奇迹。
程青怀心中微动，他并不知这光晕为何物，只以为是灵魂状态的显现，但听来似乎对自己有利。
毒女再次看向程青怀时，那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重，仿佛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的价值。“程青怀，你总能带来意外。”她缓缓道，“看来，我们的‘协议’，价值需重新衡量。”
程青怀心中警惕更甚。“魂晶”的出现，无疑增加了他的筹码，但也可能让毒女的控制欲更强。他必须更加谨慎。
拒绝合作，几乎是死路，或者彻底丧失自主。同意合作，则是在刀尖上行走，但有一线生机，甚至可能借力找到出路。
他没有犹豫太久。生存是第一要务，而将主动权交给别人，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可以合作。”他最终开口，声音冷澈，带着不容置疑的基调，“但规则，需由我定。”
毒女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摒弃情感，程青怀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谈判对手。
“说来听听。”
洞窟内，一魂一人，一冷静一诡谲，在血池与幽光的映衬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建立在冰冷理智与相互算计基础上的“协议”谈判。情感已被剥离，只剩下最纯粹的利益权衡与生存博弈。前路依旧莫测，但至少，程青怀为自己，再一次争取到了出牌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