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城。
时隔半年余,程青怀再次踏足这片土地。昔日繁华的商埠,因北境战事吃紧、南北货运受阻而显出了几分萧索。
赫连晓之一行伪装成南下采买药材的富商队伍,低调地入住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并未惊动当地官府。女皇派来的那队“护卫”自然也一同住下。
程青怀冷眼旁观,这些皇家侍卫表面恭敬,眼底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轻慢与审视。她们对赫连晓之这位“体弱失势”的皇女,并无多少真心敬意,只是奉命执行女皇的任务。
然而,一夜之后,情形陡然诡异起来。
清晨,程青怀推开房门,恰好与一名值守的侍卫擦肩而过。那侍卫立刻停下脚步,侧身让开,头颅微垂,动作标准得一丝不苟。但程青怀敏锐地察觉到不同——昨日这人眼神里还有活人的情绪,此刻却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恭顺,脸上挂着模式化的、略显僵硬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如同戴上了一张精细的面具。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程青怀的脊背。他不动声色,颔首示意,那侍卫便保持着那诡异的笑容,迈着一种过于均匀的步伐离去。
赫连晓之不在房内。程青怀心下疑窦丛生,试着又与另外几名遇见的侍卫搭话。她们皆是有问必答,礼节周全,但反应总慢了半拍,眼神缺乏焦点,细微之处透着一种非人的违和感,仿佛……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着提线的木偶。
“殿下去了何处?”程青怀状似随意地问一名正在值守的侍卫。
那侍卫停下动作,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笑容:“回禀郎君,主人一早便出去了,并未交代去向。”
声音平稳,毫无波澜。
程青怀心中警铃大作。他借口出门寻人,不需跟随。那些侍卫果然并未如往常般坚持护卫,只是齐刷刷地行礼,目送他离开,笑容依旧。
走在贺州熟悉的街道上,程青怀却感到一种莫名的隔离感。阳光正好,市井喧嚣,但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戏台上,周遭的一切都可能是精心布置的布景。他清楚自己不可能真正离开赫连晓之的掌控,此举不过是一种试探。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名穿着普通布衣、面容寻常的男子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低声道:“郎君,主人请您回去。”
回到那间被包下的客栈,氛围已然不同。大堂内,赫连晓之独自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昨日那些还带着皇家傲气的侍卫们,此刻如同最温顺的仆从,垂手侍立在角落,眼神空洞,姿态恭敬得令人毛骨悚然。
程青怀在她对面坐下,一名侍卫立刻上前,动作略显僵硬但却精准地为他斟上一杯茶水。
程青怀没有碰那杯水,目光直直看向赫连晓之。
赫连晓之放下茶盏,唇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未开口,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便从楼梯转角处传来:
“哎呀呀,这位便是楼主心心念念的郎君吧?果然是好风仪,好定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