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血腥味与未散尽的毒雾混合,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黎渊眼睁睁看着黎梦染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一步步向他走来,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感,只有纯粹的杀意。
他吓得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什么丞相威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染……染儿!梦染!我的好女儿!爹错了!爹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边哭喊一边用力磕头,额头很快一片青紫,“是爹鬼迷心窍!是爹不是人!你饶了我,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丞相府的一切都是你的!我……”
黎梦染脚步未停,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滑稽戏。
黎渊见她毫无反应,心中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绝望的暴怒,他猛地抬起头,面目扭曲,指着黎梦染破口大骂:“你这个孽障!煞星!弑父的畜生!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你……”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旁边一具“尸体”突然暴起!正是那名被黎梦染重创却未立刻毙命的倭国忍者头领!他浑身是血,一只手却如同铁钳般猛地扼住了瘫软在地的周氏的喉咙,同时将一枚淬毒的短刃抵在了黎渊的后心!
“黎梦染!住手!”忍者头领嘶哑地咆哮,眼中充满了疯狂和最后的挣扎,“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们!你难道真要背上弑父杀母的千古骂名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黎渊的骂声戛然而止,他感受到后心那冰冷的触感和刺痛,吓得浑身僵硬,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周氏被掐得直翻白眼,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明兰眼神一厉,匕首瞬间握紧,就要上前。
黎梦染却抬手阻止了她。
她看着那垂死挣扎的忍者头领,又看看吓得几乎昏厥的黎渊和周氏,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极其嘲讽、甚至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骂名?”她轻轻重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摇了摇头,语气轻慢:“杀你们……何必脏了我的手?”
在忍者头领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黎梦染纤手微扬,几缕几乎看不见的药粉从她指尖弹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墨绿色毒雾之中。
她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毒雾中几种成分的比例和活性。
下一刻,那原本主要针对功力高深者的“散功软筋散”毒性骤然变异,变得更加猛烈,直接侵蚀心肺和神经系统!
“呃……嗬……”挟持着人质的忍者头领第一个感觉到不对劲,他猛地瞪大眼睛,扼住周氏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喉咙,黑色的血液从他眼耳口鼻中渗出,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黎渊和周氏离得最近,吸入的毒雾也最多。黎渊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呼吸瞬间变得极其困难,他徒劳地张大嘴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眼球惊恐地向外凸出。
周氏同样如此,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脖子,脸色迅速变得青紫,眼神涣散。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三人抽搐的动作渐渐停止,瞳孔彻底放大,失去了所有生机。脸上定格着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表情,死状凄惨。
黎渊,南阳朝丞相,和他曾经弃之如敝履的发妻周氏,以及那名倭国忍者头领,以这种戏剧性而又讽刺的方式,一同毙命于此。
明兰上前检查了一下,确认三人均已断气,撇撇嘴:“便宜他们了。”她习惯性地就想掏出火折子,“一把火烧了干净!”
“不必。”黎梦染出声阻止。
她目光扫过这三具纠缠在一起的尸体,特别是黎渊那身显眼的丞相朝服(他为了显示诚意,特意下了朝穿着官服就来了),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算计的弧度。
“现场保护好。”她声音平静,却带着运筹帷幄的寒意,“南阳朝丞相黎渊,感念发妻,亲赴京郊庄子探望,不幸遭遇倭国贼寇潜入行凶,丞相与夫人双双遇难,侍卫拼死抵抗,尽数殉职。”
明兰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宗主英明!这可是现成的出兵借口!咱们还能落个护驾(相)不利,悲愤交加,誓要报仇雪恨的名声!”
“嗯。”黎梦染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眼前的尸骸,投向了更遥远的东方海域。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唇角,那动作妖异又嗜血,带着一种狩猎前的兴奋。
“传信给胡烈,”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意,“西域的狗,不必再遛了。让他立刻收网,清理干净。”
“同时,传令影宗各部,联络青阳剑宗、流云刀门、金刚寺等所有能联络的江湖势力。”
“做好准备。”
黎梦染的眼中燃起熊熊的战意和冷酷的野心。
“共同出兵,渡海——”
“攻打倭国!”
丞相府一夜之间挂起了白幡,哀乐低回。
黎渊与发妻周氏在京郊庄子“遭遇倭寇袭击,双双殉难”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传遍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朝野震惊,陛下震怒,下旨厚葬,并严令彻查倭寇之事。
灵堂内,棺椁并列,香烛缭绕,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冷清。前来吊唁的官员不少,但真心哀悼的恐怕没有几个,多是探究、唏嘘,甚至幸灾乐祸。
黎睿穿着孝服,跪在灵前,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沉静的哀恸和超越年龄的成熟。
他知道,姐姐绝不会无故动手,爹娘必然是触碰了姐姐的逆鳞,咎由自取。他难过,却并不盲目。
祖母一身缟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短短几日,她仿佛又苍老了许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笼罩着她。
但她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和深深的忧虑。
她看着黎梦染一身素衣,冷静地处理着吊唁的宾客,安排着丧仪诸事,那沉稳镇定的模样,与这哀伤的灵堂格格不入。
终于,趁着一个无人的间隙,祖母颤巍巍地向黎梦染招了招手。
黎梦染走到她身边蹲下:“祖母,您节哀,保重身体。”
祖母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黎梦染的手,老眼含泪,压低了声音,颤抖着问道:“染儿……你告诉祖母……你爹娘他们……是不是你……”
话问到一半,她看着黎梦染那双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的眼睛,后面的话再也问不出口,只剩下无尽的心疼和后怕。
黎梦染沉默了一下,没有回避,眼神微微一暗,声音低沉却清晰:“是。”她顿了顿,补充道,“他们勾结倭国,设下埋伏,想要我的命。”
尽管有所猜测,亲耳听到证实,祖母还是浑身一颤,抓住黎梦染的手猛地收紧,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但出乎黎梦染意料的是,祖母并没有指责或崩溃,而是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用苍老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她,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好孩子……好孩子……祖母不怪你,不怪你……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是他们鬼迷了心窍啊!”
老太太哭得浑身发抖,却用力拍着黎梦染的背,像是要驱散她身上所有的血腥和委屈:“祖母知道……祖母早就知道,我的染儿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你肩上有更重的担子,要走更险的路……”
她松开黎梦染,枯瘦的手捧着黎梦染的脸,老泪纵横,一字一句地叮嘱:“但是染儿,答应祖母,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祖母和睿儿……都在家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