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满肚子怒气还没发泄,就被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中心思想就是:梦儿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了,有点脾气怎么了?那些人肯定先招惹她的!你这个当爹的不心疼还想责罚?
最后,老太太慢悠悠地丢出一句:“梦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已经跟我说了,愿意退了和太子的那门亲事。”
黎渊一愣,这倒是意外之喜,怒气稍缓。
但老太太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眼前一黑:“不过,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总不能白白退让。这是梦儿列的单子,你看看,就当是给她的一点补偿吧。”
老太太递过来一张纸。
黎渊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列着一长串清单:
京郊温泉山庄一座; 东街盈利最好的绸缎庄、银楼各一间; 黄金五千两; 上好东珠十斛; 各色宝石、玉器若干(后面列了详细清单); 古籍字画若干(同样列了清单); ……
林林总总,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纸!其总价值,几乎抵得上小半个丞相府的家当!
黎渊看得两手发抖,眼前发黑,气血一阵阵上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哪是“一点补偿”?这分明是抄家!这个孽女!她怎么敢?!
慈安堂内,气氛凝重。
黎渊看着那张几乎能要他老命的补偿清单,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试图争辩:“娘!这……这简直是胡闹!这哪里是补偿,这分明是……”
老太太猛地将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儿子,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胡闹?比起你们夫妻俩这么多年对梦儿的亏待,这点东西算什么?!那婚约,当初也是你和你那夫人削尖了脑袋非要攀上的!如今既然你们想换人,想要梦儿点头退让,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她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事,是老婆子我亲口答应梦儿的,也是我定的!你要是敢去找梦儿的不是,或是短了她半分,行!你这丞相府我也待不下去了,干脆把你老娘我也一起送去乡下等死算了!”
黎渊被老娘这番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孝字当头,他哪里敢担上逼死亲娘的名声?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艰难地咽下那口老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儿子照办便是!只是……只是您是真不知道她昨日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她……”
“昨日的事,睿儿一早就来跟我说清楚了!”老太太再次打断他,语气带着护犊子的偏袒,“是那几个纨绔子先招惹的他们姐弟!言语轻薄,还想动手动脚!梦儿那是自卫!睿儿也是为了护着他姐姐!自家孩子在外面被欺负了,你这个当爹的不想着去为他们讨回公道,反而要责罚他们?黎渊,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老太太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你自己派人去好好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先挑的事!行了,我乏了,看见你就来气!赶紧去准备单子上的东西!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梦儿点了头,那太子妃的位置,自然就能顺理成章地换人!”
黎渊被骂得狗血淋头,哑口无言,看着态度坚决的老娘,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他憋着一肚子滔天怒火和割肉般的心疼,灰头土脸地退出了慈安堂。
去库房清点东西时,黎渊看着那些真金白银、田产地契、珠宝古玩如同流水般被划出去,心都在滴血,对黎梦染这个女儿的厌恶和愤怒也达到了顶点。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黎梦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她睡到自然醒,用了精致的早膳,便打算出门逛逛。黎睿果然早早就在梦园外等着了,如今他哪也不去,就心甘情愿地跟在黎梦染屁股后面转,俨然一个忠实的小跟班。
“姐,今天想去哪儿?听说西市来了个杂耍班子,要不我们去看看?”黎睿殷勤地提议。
“随便。”黎梦染无可无不可,她主要是想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的市井气息。
姐弟二人一路闲逛,最后进了一家颇为雅致的茶楼,准备歇歇脚。
而雅间内的南宁王顾泽远,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红衣身影。
他回京后,立刻动用了所有力量去查探她的消息,轻易便知道了她是丞相府那位“痴傻多年、近期方才病愈归京”的嫡长女。昨日她醉仙楼怒揍纨绔、聚财赌坊大杀四方的事迹,也以惊人的速度在某个圈子里传开,更是让他听得眸光闪烁,心潮澎湃。
从小到大,他缠绵病榻,在鬼门关前徘徊了无数次,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太多兴趣,更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拥有过什么。可这次,不同。那个女子,像一道撕裂灰暗天空的炽烈光芒,强势地照进他死水般的生命里。
他想要她。想要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看着那份耀眼夺目的生机。
于是,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他拖着病体出了王府,在这条她可能会出现街道的茶楼里,期待着一次“偶遇”。
当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出现在茶楼门口时,顾泽远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今日换了一身衣裙,依旧是红色,却更衬得她肤光胜雪,明艳不可方物。她身边跟着那个咋咋呼呼的丞相公子,两人一静一动,倒是奇异地和谐。
黎梦染一踏进茶楼,敏锐的直觉立刻捕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紧紧地锁定了她。她抬头望去,只见二楼雅间栏边,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脸色依旧苍白,容颜依旧完美得惊心动魄,此刻正握拳抵唇,压抑地低咳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呦呵!黎梦染眉梢微挑。是那个短命美男?居然在这儿碰上了,有意思。
她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不等对方开口,便主动拾级而上,走到雅间门前,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咳咳……黎姑娘,咳咳……别来无恙。”顾泽远压下咳嗽,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
黎梦染却直接打断了他客套的开场白,单刀直入:“特意等我的?”
顾泽远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可疑的红晕,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是。听闻姑娘回京,昨日……甚是精彩。便想再来碰碰运气。”
一旁的黎睿看得眉头紧皱,警惕地打量着顾泽远。这不是那个病秧子南宁王吗?他怎么会认识他姐?还很熟的样子?他姐这才回京两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