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暴雨夜,来得猛烈而突然。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营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这样的天气,对于驻扎在野外的军队而言,无疑是难熬的。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雷声雨声,却如同噩梦的催化剂。
先锋营帐内,余廉盘膝坐在毯子上调息,却被窗外一道格外刺眼的闪电和几乎同时响起的惊天炸雷打断了思绪。他皱了皱眉,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这样的雷雨夜……那个被折磨了三年、浑身是伤、总是做噩梦的女人……在黑水城里,会不会又吓得睡不着?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向来心硬如铁,除了宗主和任务,极少关心旁事。可偏偏……
鬼使神差地,他站起身,套上蓑衣,甚至没有惊动任何守卫,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军营,朝着黑水城内疾行而去。
暴雨如注,能见度极低,但这对于余廉这样的高手而言,并非阻碍。他轻松避过巡逻的士兵,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安置顾清婉的那处僻静小院。
果然,她的房间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在暴雨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窗纸上,映出一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微微发抖的纤细身影。
屋内,顾清婉确实被窗外的电闪雷鸣吓得瑟瑟发抖。每一个雷声,都仿佛化作了北戎王挥舞的皮鞭和疯狂的咆哮,让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冷汗浸湿了单薄的寝衣。
恐惧之余,另一个担忧又浮上心头。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余大哥他们在营地里怎么样了?仗打得那么凶……他有没有受伤?”她望着窗外模糊的雨幕,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和浓浓的牵挂。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却异常熟悉的声音,穿透哗啦啦的雨声,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我可没那么废物。”
顾清婉猛地一愣,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口。
只见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张被雨水打湿、却依旧冷峻的脸庞出现在那里,不是余廉又是谁?
“余……余大哥?!”顾清婉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喜交加,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跳下床,飞快地跑过去打开了房门。
暴雨夹杂着冷风瞬间灌入,吹得她一个哆嗦。
余廉站在门口,蓑衣上的雨水汇成小溪流下。
他看着只穿着单薄寝衣、赤着脚、冻得嘴唇有些发青的顾清婉,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伤还没好全,出来干嘛?回去。”
顾清婉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责备,只是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了雀跃和安心:“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外面雨这么大……”
“路过。”余廉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显然不擅长撒谎。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惊惧,补充道,“去睡觉。我……守着。”
说完,他也不等顾清婉回应,便自顾自地走进屋里,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他脱下湿透的蓑衣,放在门口,里面依旧是那身干练的黑色劲装,只是肩头有些被雨水洇湿。
他就那么抱着臂,靠在了房门上,一副“我就站这儿了你看着办”的架势。
顾清婉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想起一路逃亡时,他也是这样,沉默却坚定地守在她附近。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安全感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寒冷。
她乖乖地“哦”了一声,爬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那个如同守护神般的身影。
窗外雷声依旧,闪电偶尔将屋内照亮。
但这一次,顾清婉不再害怕了。她知道,有他在,很安全。
她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靠。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几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底悄悄蔓延。
而余廉,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虽然关着窗),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冒着暴雨跑回来,为什么会像个门神一样守在这里。
他只是觉得,她可能需要。
就像之前在路上,她做噩梦时,他也会守着一样。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笨拙的、却无比真实的守护。
夜,依旧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暴雨如注,倾泻而下,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然而,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却弥漫着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一种在风雨飘摇中难得的宁静与安心。
顾清婉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身影,那是余廉。他的存在,让这个夜晚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渐渐地,她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合拢,呼吸也变得均匀而绵长。
三年了,每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只有余廉在她身边时,她才能摆脱对药物的依赖,安然入睡。
而余廉,他默默地注视着熟睡中的顾清婉,生怕惊醒了她。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缓缓坐下,与她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这一刻,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淌,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一份无需言语的默契和安心。
就这样,余廉一直陪伴着顾清婉,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缓缓站起身来,动作轻柔得如同生怕打破这美好的宁静。
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清婉的容颜,那恬静的睡颜,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返回营地,留下顾清婉继续沉浸在梦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