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自己的梦园,还没来得及换下沾了风尘的外衣,就听到一阵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只见黎睿像只欢快的小狗般冲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和激动。他围着黎梦染转了一圈,仔细打量,嘴里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
“姐,你没事吧?武林大会好玩吗?听说可凶险了,有没有受伤?饿不饿?累不饿?我让小厨房一直温着你爱吃的点心呢!”
他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接过黎梦染解下的披风,又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手里,那副体贴入微、关切备至的模样,与从前那个怯懦受欺的少年判若两人。
黎梦染看着他忙前忙后、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冰冷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石,泛起细微的涟漪。她接过茶杯,语气依旧平淡,却柔和了许多:“无事。一切都好。”
就在这时,院外又传来了动静。只见老夫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亲自过来了。她老人家气色红润,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捧着托盘盒子的丫鬟婆子。
“染丫头回来了?快让祖母瞧瞧!”老夫人一进门就拉住了黎梦染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眼中满是慈爱和欣慰,“嗯,没瘦,气色倒更好了些。”
黎梦染微微一怔,对于老夫人如此亲昵自然的举动和关怀,她有些不太习惯,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前世今生,她几乎从未体验过这种纯粹源于血缘亲情的牵挂和温暖。
老夫人似乎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但并未点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身后的下人将东西呈上来。
“你看,这些都是祖母让人给你新做的衣裳、鞋袜,还有几件首饰,都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样子。你常在外奔波,得多备些换洗的。”
老夫人指着那些精致的衣物饰品,然后又让人打开食盒,里面是各色精致的点心和炖品,“还有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刚出锅的,快尝尝。”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东西和老人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眸,黎梦染心中那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谢谢祖母,让您费心了。”
“傻孩子,跟祖母还客气什么!”老夫人笑得更加开心,拉着她坐下,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染丫头啊,你外祖家那边的事……祖母听说了。你别往心里去,那样的亲戚,断了也好,免得日后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以后啊,有祖母疼你,睿儿也敬你爱你,咱们府里,就是你的家。”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和关切问道:“对了,听说这次去武林大会,南宁王是陪你一起去的?
他对你可好?可有欺负你?若是他敢对你有一丝不好,你告诉祖母,祖母虽老了,但也绝不让人轻慢了我的宝贝孙女!”
听着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关怀,看着弟弟黎睿在一旁用力点头、一副“谁欺负姐姐我就跟谁拼命”的架势,黎梦染忽然觉得,眼前这画面……似乎太过美好了些。
这种被人惦记、被人关怀、被人毫无保留偏袒的感觉……是她两世为人都从未真正体验过的。
她习惯了杀戮、背叛、孤独和强者为尊。此刻这突如其来的、真挚的亲情,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一丝罕见的……鼻尖发酸?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复杂翻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许:“祖母放心,他……不敢欺负我。对我……极好。”
说出这句话时,她脑海里闪过顾泽远那双总是亮晶晶、充满依赖和爱意的凤眸,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
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没有错过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顿时心花怒放,连声道:“好!好!极好就好!祖母也就放心了!”
黎睿也在一旁嘿嘿傻笑。
黎梦染看着眼前的祖母和弟弟,心中那片冰冷的荒原,似乎正被这温暖的亲情一点点浸润、软化。
远行归来,家里有人灯烛守候,有人嘘寒问暖,有人真心惦记……这种感觉,好像……真的挺不赖。
虽然她依旧不习惯表达,但这份温暖,她记下了。
黎梦染刚在丞相府感受完那点陌生的温情,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鬼见愁求救的信就火急火燎地送到了她手上。看着信纸上那歪歪扭扭、仿佛疼得发抖的字迹,黎梦染无奈地摇了摇头。
夜里,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西街那处小院。刚推开院门,一股混合着药味和某种阴寒毒素的诡异气息就扑面而来。
屋内,鬼见愁正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打滚,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色青白交加,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那模样,比上次黎梦染救他时还要狼狈几分。
黎梦染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凉凉地开口:“哟,这是怎么了?又被你那老仇家找上门了?我说鬼老头,你这辈子是不是就栽她手里了?”
鬼见愁听到她的声音,如同听到了仙乐,猛地抬起头,老眼泪汪汪的,也顾不上尴尬了,带着哭腔道:
“死丫头!你可算回来了!快!快救救我!那老妖婆……哎呦喂……疼死我了……”
黎梦染慢悠悠地走过去,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他:“你说说你,每次都被同一个人用类似的毒放倒,丢不丢人?我都替你害臊。”
她蹲下身,手指精准地搭上他的脉搏,眉头微微蹙起,“啧,这次的花样还挺新,阴寒入髓,针扎火烧的,够刁钻。”
鬼见愁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辩解:“那老毒婆……尽研究这些折磨人的玩意儿……哎呦……轻点轻点……”
黎梦染懒得听他废话,手下动作却飞快。并指如风,迅速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先暂时压制住那肆虐的毒性。
冰凉的指尖带着精纯的内力涌入,鬼见愁顿时觉得那钻心的痛痒缓解了不少,长长舒了口气。
“我说,”黎梦染一边检查毒素情况,一边旧事重提,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上次我就说直接去灭了她,一了百了,你偏不同意,说什么陈年旧怨你自己解决。结果呢?次次被她解决?何苦呢?你这把老骨头还能经得起她折腾几回?”
鬼见愁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复杂情绪,最终只是哼哼唧唧道:
“哎呀……你不懂……那是我们师兄妹之间的事……哪能让你个小辈插手……哎呦……别说风凉话了,赶紧的,这是解毒方法,快给我施针!再拖下去,老头子我真要去见阎王爷了!”
黎梦染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她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摊开,里面是长短不一、闪烁着寒光的金针。
“躺好别动。”她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鬼见愁立刻乖乖躺平,闭上眼睛,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