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南宁王府内却有一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顾泽远躺在宽大华丽的床榻上,锦被柔软,熏香宁神,他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床榻太空,被褥太冷,身边……少了那份熟悉的、带着冷冽馨香的温度和令人安心的清浅呼吸。
这将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尤其是后来他几乎夜夜都能寻着借口赖在黎梦染身边,哪怕只是同榻而眠各睡各的,他也早已习惯了身侧有她的存在。
听着她的呼吸声,感受着她偶尔翻身带来的细微动静,甚至能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伸手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这一切都让他那颗常年被病痛和孤寂浸泡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
可如今回了京,他不得不回到自己的王府,回到这张只有他一个人的冰冷大床。
寂静和空旷被无限放大。
他闭着眼,努力回想染染的睡颜,试图模拟出她在身边的感觉,却徒劳无功。越是回想,那份缺失感就越是强烈,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抓心挠肝地难受。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往日里最能让他安心休养的寝殿,此刻竟变得如同炼狱般难熬。
“……”
顾泽远猛地坐起身,墨发披散,寝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苍白的肌肤。他蹙着眉,眼底带着烦躁和一丝委屈,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的病弱王爷模样。
不行,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他还没成功让染染习惯他、离不开他呢,自己倒先一步彻底沦陷,习惯了有她在侧才能安眠。
这怎么行?
他抿了抿苍白的唇,忽然朝外间低声唤道:“凌默。”
一直守在外间不敢深睡的凌默立刻应声而入:“王爷,有何吩咐?”他见顾泽远坐起身,连忙拿起一旁的外袍想给他披上,“王爷可是身子不适?要传太医吗?”
顾泽远挥开他递来的外袍,一双漂亮的眸子在昏暗的烛光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任性的固执:“你去……去丞相府,把染染请过来。”
“啊?”凌默闻言,直接傻在了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了掏耳朵,结结巴巴地确认,“王、王爷?您说……现在?去请黎小姐?这……这都什么时辰了?黎小姐怕是早已歇下了……”
这深更半夜的,跑去丞相府敲闺阁千金的门请人过来陪睡?这……这要是传出去,王爷的名声和黎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虽然好像这两位主子都不太在乎名声这种东西……
顾泽远却完全不理他的顾虑,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语气笃定:“她定然也睡不着的。在外这些时日,她都习惯了我在一旁……如今独自一人,定然也辗转难眠,说不定正等着我去请她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脑补出了黎梦染此刻正和他一样孤枕难眠、期待他出现的画面(虽然这画面与事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催促道:“让你去你就去!你先悄悄去看看,若是她房中还亮着灯,或是她还没睡,便替我请她过来。若是……”他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要求有点过分,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情愿,“若是她真的已经睡了……那、那便算了。”
然而,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彻底堵死了凌默的退路:“你也不用回来了,就在丞相府外守着,请到人再回来复命。”
凌默:“……”
凌默此刻的心情,简直如同被一万头草原野马狂奔践踏而过,风中凌乱。
王爷!您讲点道理啊!黎小姐那是什么人?那是能单手端了山贼窝、面对尸山血海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煞神!她会因为身边少了您就睡不着?还会等着您去请?您这滤镜是不是也太厚了点?!
而且,让他去爬丞相府千金的墙头?这要是被当成采花贼或者刺客打出来怎么办?黎小姐身边那个明兰姑娘,身手可是比他只高不低!还有那个新来的护卫,一看也不是好惹的!
可是,看着自家王爷那副“你不去我就一直不睡而且还会生病”的固执又脆弱的表情,凌默所有劝谏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王爷这是真的离了黎姑娘,连觉都睡不好了。这病中的人,尤其还是陷入情网的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最终,凌默悲壮地一抱拳,视死如归:“……属下遵命。”
他还能怎么办呢?自家王爷,哭着也得宠下去啊!
于是,深更半夜,南宁王府的第一护卫,苦逼的凌默同志,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如同做贼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出了王府,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踏上了这条注定坎坷(并且很可能白跑一趟)的“请人”之路。
而此刻的丞相府梦园内,黎梦染早已洗漱完毕,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什么孤枕难眠?什么习惯身边有人?根本不存在的。她一个人睡得别提多香甜了。
唯有窗外的明月,默默注视着那个正努力翻越丞相府高墙的、内心疯狂吐槽的可怜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