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响起的刹那,林渊最后残存的感知,“看”到了裂痕对面的景象——
不再是翻滚的混沌乱流、而是一片荒芜死寂的戈壁景象。
赤红色的砂砾铺满大地、怪石嶙峋如同巨兽的骸骨、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
而在那片荒芜之中,距离空间裂痕不远的地,一个穿着破旧暗红色长袍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袍子很宽大,沾满了风沙,看不清身形,兜帽的阴影很深,完全遮住了面容,只有一只从宽大袍袖中探出的手,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是一只极其美丽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皮肤是冷玉般的苍白。
但此刻,这只手却做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五根苍白的手指,如同弹奏无形的琴弦,正对着裂痕的方向,极其灵巧地凌空拨动着。
随着她指尖每一次细微的拨动,林渊前方那道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痕边缘?
那些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的暗红色光芒,便如同被驯服的毒蛇,变得温顺、稳定了一分。
是她?!是她稳定了这道裂痕?!林渊的意志碎片带着最后的惊愕和无法理解的震撼,一头撞进了那道被无形之手“梳理”过的空间裂痕。
冰冷、撕裂、然后是坠落感,仿佛从万丈高空跌落。
噗通!一声沉闷的撞击,意识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沉沦之前,他最后残存的感知碎片里,只留下那只在昏暗中拨动空间、苍白而美丽的手,以及从那只手的手腕内侧,一闪而过的。
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烙印般的暗红色漩涡印记。
冰冷!最先复苏的是触感,不是皮肤的冷,是骨头缝里渗出的、浸透了灵魂的寒意。
像被扔进了冻透的铅块堆里,沉重、僵硬,每一个关节都在无声地呻吟。
然后是痛,不是撕心裂肺的剧痛,是绵长、深入骨髓的钝痛,从胸腹那个巨大的、仿佛被掏空的黑洞处蔓延开来。
顺着残存的神经脉络,丝丝缕缕地啃噬着每一寸“存在”。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虚无,带来沉闷的窒息感,林渊的意识如同沉在污浊冰海下的破船,艰难地向上浮。
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的努力都换来更深的黑暗和眩晕。
视觉被剥夺了,只剩下绝对的、浓稠的漆黑,嗅觉和听觉,在剧痛和沉重的夹缝中率先挤了进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铁锈的腥甜,尘土干燥呛人的颗粒感,某种油脂腐败的酸臭,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不是新鲜的血,是凝固了很久、渗入泥土、被风干后又反复浸泡的、陈腐的死亡气息,这气息钻进鼻腔,黏在喉咙深处,带着戈壁特有的粗粝和绝望。
声音……不,是死寂,一种压得人心脏都要停跳的、绝对的死寂。
只有风,呜咽着,如同无数冤魂在耳廓边缘游荡,卷起细微的沙砾,打在冰冷的、坚硬的物体表面,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轻响。
他尝试着动一根手指、没有回应,那根手指仿佛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或者他的身体早已不再属于他,只有意识在冰冷的泥沼中徒劳地挣扎。
坠落、裂痕,那只拨动空间的手,手腕上暗红的漩涡,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深处。
林震海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玄老化为干尸的瞬间,空间乱流中那宏大的、冰冷的“伤痕”……还有最后,裂痕对面,那只苍白、稳定空间的手。
她在哪?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缕光,带着冰冷的警惕和无法理解的惊悸,瞬间刺穿了麻木。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嗡……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同源共鸣感,如同冰层下细微的水流,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的左侧荡漾开来。
很近、非常近、是深红烙印,那残存的志核心的碎片,正与某种近在咫尺的存在,发生着微弱却坚定的共鸣。
那感觉冰冷、死寂,带着湮灭的本质,却又奇异地指向明确。
是那个红袍女人、她就在附近,林渊残存的意志瞬间绷紧到极致,所有的剧痛和沉重都被强行压下,如同拉满到极限的弓弦。
他猛地调动起最后一丝对身体的微弱掌控力——不是去战斗、不是去防御,而是强行拧动脖颈。
动作僵硬、滞涩,如同生锈了几百年的门轴在转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脖子终于侧过去一丝角度,视觉依旧被黑暗统治。
但就在那片浓稠的黑暗里,在他左侧大约几步远的地方,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熄灭前的最后一点火星,在黑暗中静静悬浮着。
光芒微弱,却纯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湮灭气息。
它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一个人形,盘膝而坐的姿态,光芒的源头,似乎就在那盘坐身影的胸口位置。
是她!林渊的心脏(如果那团勉强维持着泵血功能的焦糊组织还能称之为心脏的话)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那红袍女人、她就坐在那里、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她在做什么?疗伤?调息?还是在观察他这个从空间裂缝里掉出来的“残渣”?
恐惧?有,面对一个能随手拨弄空间裂缝、身上带着深红同源力量的存在,未知带来的寒意足以冻结灵魂。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戒备。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境地,任何人,任何存在,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尤其一个同样掌握着深红之力的存在。
他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将残存的意识凝聚到极致,如同一块冰冷的顽石,死死“盯”着那个暗红色的光点,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或许对方本就没有)。
只有那点暗红光芒,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在黑暗中无声地悬浮,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冰冷气息。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