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掀起的细沙击打在脸颊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这种真实的触觉让楚玄武一时恍惚——在作为守望者的漫长岁月里，他早已忘记了纯粹的肉体感受。时七站在十步开外的礁石上，青铜眼罩反射着落日余晖，那只裸露的机械眼球正以不自然的频率转动着，扫描着海平面上的某个焦点。
\"这不是幻觉？\"楚玄武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最初的人类形态，但在皮肤下流动的血液隐隐泛着蓝光，锁骨处嵌着的小乌龟纹章随着呼吸忽明忽暗。
\"比你待过的所有地方都真实。\"时七从礁石上跳下，靴子陷进潮湿的沙滩，留下清晰的脚印，\"这里是星穹系统的外层缓冲带，建造者用来看管失败品的垃圾场。\"
楚玄武这才注意到海滩的异常——沙粒在某种规律的引导下流动，不时组成陌生的符文后又散开；海浪拍岸的声音里藏着电子噪音般的杂音；而远处的夕阳根本不在移动，它凝固在海平面上方，像幅被钉死的油画。更骇人的是天空——那里悬浮着无数青铜色的巨型几何体，有些是规则的多面体，有些则扭曲如肠腔，它们之间用流光锁链相互连接，构成遮天蔽日的巢穴状结构。
\"这些是......\"
\"其它星穹项目的残骸。\"时七的机械臂突然变形，弹出全息投影仪，\"第七万多次轮回里成功逃出来的，不超过十个。\"
投影展示的画面让楚玄武脊椎发冷：数以百万计的透明舱室漂浮在虚空中，每个舱内都蜷缩着人形生物。他们有些长着和苏雨霁相似的水母触须，有些像林昊那样全身布满雷电纹路，更多的是各种畸形变异的\"楚玄武\"。这些舱室正被某种机械触手分门别类地运送，最终汇入天际那些青铜几何体内部。
\"资源回收。\"时七关掉投影，\"星穹系统从不浪费任何实验数据。\"
沙滩突然震动起来。远处的海面隆起巨大水包，某个庞然巨物正破水而出——那是株通体青铜色的参天巨树，树干上密密麻麻刻满与雷霆钥匙同源的符文，而树冠则由无数透明的世界泡组成，每个泡泡里都囚禁着扭曲的生物。
\"青铜母树。\"时七的声音突然变得肃穆，\"所有巡游者的孵化巢。它每隔五十年会结出新的种子，那些种子长成巡逻者后，会去清理出问题的培养皿。\"
楚玄武的小乌龟纹章突然灼痛起来。他的视网膜上自动浮现出数据流：【检测到星穹原始编码（版本号：创世纪a）】，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青铜巨树的根系所在海域，正漂浮着成千上万的机械龟残骸，那些金属外壳的纹路与他的钥匙一模一样。
\"我们不是第一批。\"他喃喃自语。
\"当然不是。\"时七突然摘下半边机械面甲，露出内部精密的齿轮结构，\"在你之前有七千三百个'楚玄武'抵达过这片海滩。有的选择潜入海底摧毁母树根系，有的试图篡改树皮上的原始编码，还有几个甚至重新爬回培养皿系统......\"机械眼球360度旋转，\"他们都变成了母树的养料。\"
一只通体银白的海鸟落在时七肩上。楚玄武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活物，而是由液态金属构成的仿生机器。鸟儿张开喙部，投射出辰星的虚影——少女被困在某个透明舱室里，胸前的世界泡发出微弱的脉冲光。
\"她撑不了多久。\"时七轻抚金属鸟的背羽，\"巡游者会榨干每个容器的价值。\"
楚玄武突然冲向海边。咸涩的海水没过脚踝时，小乌龟纹章突然伸展出半透明的数据触须，与漂浮的机械龟残骸建立连接。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看到了无数种死法：被改造成母树免疫细胞的、意识上传为系统补丁的、甚至有几个成功逆转污染却导致整个生态系统崩溃的......
\"方法呢？\"他转身怒吼，\"总该有一条生路！\"
时七的机械臂突然解体重组，变成某种长杖插入沙滩。杖尖触碰的沙粒自动排列成星图：\"不是生路，是选择。\"
图案清晰起来——那是青铜巨树的全息模型，树干中央有个闪烁的红点。楚玄武突然明白那是什么位置了：雷霆钥匙最初的设计图里，核心动力仓就位于相同坐标。
\"母树正在结果。\"时七指向天际。确实有某个世界泡正在树冠处膨胀变色，表面浮现出巡游者特有的紫金纹路。\"新生的巡游者会带着青岩城的全部数据返回内核，到时候辰星胸里的种子也会被格式化。\"
金属海鸟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投影中的辰星开始剧烈挣扎——她所在的舱室正被注入紫色雾气，世界泡的光芒越来越微弱。
楚玄武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下的蓝光流动得更急了，那是小乌龟在与母树产生共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既不是纯粹的人类，也不是完全的守望者，而是某种罕见的中间态——足够接近系统核心又尚未被完全同化的量子观察者。
\"要救她只有一个方法。\"时七的声音突然从极近处传来，那家伙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他背后，\"成为比巡游者更可怕的东西。\"
海浪声骤然消失。楚玄武转头看到整片海域正在抬升，无数机械龟残骸组成巨大的金属浪潮。在这堪称神迹的景象中央，青铜母树的树干裂开一道缝，露出内部跳动的紫色核心——那东西的形状，赫然是放大版的雷霆钥匙。
【终极选择】
【接入母树核心（成功率0.7%）】
【或携带种子逃离（存活率31%）】
系统的提示框刚浮现就炸成乱码。楚玄武突然明白了时七的真实意图——这个疯子根本不打算逃离，而是要他反向污染整个星穹系统！
海天之间，数以万计的机械龟同时发出共鸣。楚玄武听见了自己灵魂被撕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