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埃尔米拉矿区机械的嗡鸣、伤员的呻吟和永不停歇的备战中,又悄然滑过数周。
麦威尔的病房外,气氛与以往截然不同。原先由普通卫兵把守的走廊,如今被近卫营第一连三排的士兵接管。
这些士兵清一色穿着近卫营特有的作战服,装备着加装光学瞄具和战术配件的AK-74m突击步枪、pKp通用机枪和RpG-26火箭筒。
他们以三人小组为单位,在病房外走廊、相邻通道口、以及楼上楼下关键节点设立了固定哨和游动哨,构筑了立体的警戒圈。
他们的眼神锐利,行动沉默而精准,身上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煞气,与原先的警卫相比,专业程度和压迫感不可同日而语。
而病房内部,真正的守护者已经换人。
当麦威尔从又一次因药物和疲惫导致的昏睡中短暂清醒时,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床尾附近安静伫立的两个身影。
他们穿着特遣队员棕色色作战服,但没有明显的标识。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如同岩石般沉稳;另一人则显得精干灵活,眼神如同鹰隼。
尽管记忆依旧破碎,但某种源自战场本能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这两个人很危险,是那种能够在无声无息中解决掉一屋子敌人的那种危险。
同时,他也奇异地感觉到一丝……安心?因为他们带来的那种纯粹的职业性和强大感,仿佛本身就是一道屏障。
玛利亚轻声解释:“雷诺伊尔和鲁本王决定的。外面是近卫营的兄弟,里面……是‘hero26’小组的特遣队员,轮流值守。他们是最值得信任的。”
麦威尔目光在那两个身影上停留片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问“hero26”是谁,但他的潜意识似乎接受并认可了这种最高级别的防护。
缓冲区北部边缘,农一团三营防区。
这里的紧张气氛与日俱增。北方政府军阿塔斯将军策划的“摩擦”行动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大胆。伪装成土匪或缓冲区流寇的北方军小股部队,频繁越过实际控制线,袭击工人党的巡逻队,骚扰边境哨所,甚至试图绑架落单人员。
他们行动狡猾,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利用复杂地形和北方政府控制区的庇护,让农一团的防守部队不胜其烦,疲于奔命。
三营营长谢尔盖多次向上级请求给予强硬回击,但得到的指示始终是“保持克制,加强巡逻,驱离为主”。
他知道这是为了避免事态升级,但看着手下士兵不断在冷枪冷炮中受伤甚至牺牲,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点燃。
终于,在一次北方军伪装分子使用狙击步枪远距离射杀了一名正在修复铁丝网的士兵,并成功逃脱后,谢尔盖营长再也按捺不住。
他直接通过加密电台联系了团长毛里斯,语气近乎咆哮:“团长!北边的杂种已经蹬鼻子上脸了!他们根本不是在试探,是在拿我们的血练兵!再这样下去,弟兄们的士气要垮了!我们需要给这帮穿军装的土匪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毛里斯同样窝火,他立刻将情况上报给了雷诺伊尔和阿贾克斯。中央委员会紧急磋商。
阿贾克斯态度强硬:“必须打!而且要打得狠!让阿塔斯那个老混蛋知道,他的小把戏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不是想制造摩擦吗?我们就给他一场他承受不起的摩擦!”
雷诺伊尔更加谨慎,他看向地图上北方军的前线阵地分布。
“直接攻击其正规军阵地,会引发全面边境冲突。但如果我们只打击其前沿支撑点,而且使用……覆盖面更广的武器,造成一种‘不可控的’、‘惩罚性的’区域打击效果,既能达到威慑目的,又让对方在法理上难以立刻升级为全面战争。”
他的手指点在了北方军一个位于缓冲区边界附近、相对孤立但驻有一个加强连兵力的前沿支撑点。
这里地势较高,是北方军监视缓冲区北部的重要眼睛,也常常是那些伪装“土匪”出击和撤回的跳板。
“用‘冰雹’。”雷诺伊尔做出了决定。“覆盖射击。不追求精确摧毁每一个工事,而是要让他们那片阵地变成地狱。告诉北方政府,这就是纵容甚至策划边境挑衅的代价。”
命令下达。农一团所属的炮兵分队秘密进入预设发射阵地。
“冰雹”火箭炮被安置在阵地中,炮手们根据前方侦察兵传回的坐标,快速装定诸元。目标是高地及周边可能的人员集结区域、物资堆放点和进出道路。
黄昏时分,天际最后一抹光线即将消失。
“全连,一号装药,瞬发引信,全营齐射,放!”
随着炮兵指挥官一声令下,bm-21那40根粗大的定向管在短短十几秒内,依次喷吐出耀眼的尾焰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枚枚122毫米火箭弹拖着长长的烟迹,如同死神的火雨,尖啸着扑向二十多公里外的“灰狼”高地。
紧接着,是d-30榴弹炮的怒吼,对重点区域进行补充打击。
高地上,北方军士兵正在准备换防或休息,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片令人心悸的、越来越近的尖啸声。
“炮击!隐蔽——”凄厉的警报只喊出一半,毁灭便已降临。
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猛烈爆炸瞬间将整个高地笼罩!122mm火箭弹的杀伤爆破弹头在触地或空炸后,释放出大量的破片和冲击波,覆盖了极大的面积。
阵地上简易的土木工事被撕碎,掩体被掀翻,车辆被炸成零件,暴露在外的人员非死即伤。
整个高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反复捶打、蹂躏,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爆炸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火箭炮齐射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但留给“灰狼”高地的,是一片狼藉和死亡。驻守的一个加强连瞬间伤亡过半,指挥通讯中断,所有地面设施几乎被夷平。
炮击停止后,旷野重新被寂静笼罩,只剩下高地上燃烧的噼啪声和隐约传来的痛苦呻吟。
消息如同惊雷,迅速炸响了北方政府高层。阿塔斯将军暴跳如雷,他没想到工人党武装的反应如此暴烈,直接动用多管火箭炮进行覆盖式打击,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摩擦”的范畴,近乎一次小规模的战役级炮火准备。
他立刻要求总理授权进行对等甚至加倍报复,出动重炮轰炸埃尔米拉外围。
然而,总理在最初的震惊后,却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理智的权衡。他拿着前线传来的、关于“灰狼”高地惨状的照片和报告,手都在发抖。
“对等报复?阿塔斯,你看看!他们用的是‘冰雹’!覆盖射击!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不怕把事情闹大!他们有能力也有决心对我们任何一个前沿据点进行毁灭性打击!而且,他们选择的这个高地,一个明显被用来支持越境挑衅的地方!这是在划线!是在用最血腥的方式告诉我们,越线的代价是什么!”
总理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更重要的是,你以为他们的炮击只是孤立的吗?他们的情报肯定知道‘灰狼’高地的用途!这说明我们的内部动向,他们可能一清二楚!还有特维拉……你觉得特维拉会坐视我们和埃尔米拉全面开战吗?到时候科伦会帮我们吗?他们只会乐见我们和特维拉的代理人互相消耗!”
在总理的强力压制和现实残酷的损失面前,阿塔斯将军的报复叫嚣被硬生生摁了下去。
北方政府不仅没有进行大规模报复,反而紧急命令所有边境部队后撤至二线阵地,严禁任何形式的主动越境挑衅,并试图通过特维拉等渠道向埃尔米拉传递“缓和”与“误会”的信息。
“冰雹”犁地般的打击,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北部边境骤然安静下来,之前频繁的“摩擦”销声匿迹。
农一团三营的士兵们士气大振,终于可以喘口气,专心巩固自己的防线。
这次成功的威慑性打击,也向科伦和南方政府传递了明确信号:工人党武装并非一味被动防御,在核心利益受到侵犯时,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最猛烈的手段进行回击,并且对打击目标和分寸有着精准的拿捏。
斯坦斯菲尔德中将在得知“灰狼”高地被火箭炮覆盖的消息后,脸上的冷笑消失了。他意识到,埃尔米拉的领导层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和强硬的手腕,而且其炮兵力量和情报支持能力不容小觑。
这让他对利用北方政府挑起大规模冲突、从而消耗工人党的策略,产生了疑虑。
病房内,玛利亚将北部边境“安静了”的消息,用最平淡的语气告诉了麦威尔。她没有提“冰雹”,也没有提具体的伤亡,只是说“北边的挑衅被制止了”。
麦威尔听着,目光落在自己被固定住的右臂上,又缓缓移到床边柜子上,玛利亚为他准备的一副简易的、用绳索和木棍制作的左手复健装置上。
他伸出左手,有些笨拙但坚定地,开始尝试拉动绳索,牵动固定在手腕上的小木棍,进行极其轻微的抗阻练习。
他的动作很慢,额头很快见汗,但他没有停下。左臂的锻炼,似乎是在为右臂的可能废用做准备,也像是在进行一种无声的宣言。
偶尔,他的目光会与轮值守卫的“hero26”小队成员相遇。那个名叫“鲸鱼”的特遣队员通常会微微点头致意,眼神平静无波。麦威尔也会几不可查地颔首回应。
一次,玛利亚暂时离开,病房里只剩下麦威尔和“鲸鱼”。长时间的寂静后,麦威尔忽然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外面……安静吗?”
“鲸鱼”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状态堪忧的长官会主动和他说话。
他迅速扫视了一眼门外近卫营士兵挺立的身影,然后低声、清晰而简洁地回答:“报告长官,外围警戒完备,近卫营三排负责,未发现异常。缓冲区北部,近期无战事。”
麦威尔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简短的信息,然后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这极其短暂的交流,没有任何实质内容,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连接了病床上挣扎的灵魂和外面那个充满杀伐与危险的世界。麦威尔在尝试,不仅仅是恢复身体功能,也在尝试重新建立与他的战士、与这个组织的某种最低限度的、直接的沟通。
医生依然每周来进行检查,每次检查完,依旧会看着麦威尔努力进行复健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但麦威尔似乎已经不再在意那声叹息。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每一次拉动绳索的酸痛上,集中在玛利亚读出的每一个关于生产、训练的数字上,集中在脑海中那幅相对清晰的、关于埃尔米拉及其周边态势的模糊地图上。
埃尔米拉在流血、在建设、在威慑、在等待。它的领袖在病床上,以毫米为单位,艰难地收复着身心的失地。
卡莫纳棋盘上的其他棋手——科伦、南方政府、北方政府、特维拉、迪克文森——都在根据埃尔米拉这枚“棋子”看似迟缓却步步扎实的应对,调整着自己的策略。
下一次更大规模的碰撞,或许就在这场诡异的平静中,悄然临近。
采购的btR-87正在运输途中,“高级技能选修连”即将迎来第一批学员,北方政府暂时偃旗息鼓但恨意更深,科伦的斯坦斯菲尔德中将,又会打出怎样的下一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