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图纸上投下一圈黄晕,胤禛刚写完“抓内鬼”三个字,清悦便伸手将两侧的蜡烛吹灭。屋里暗了下来,只有中间那支还燃着。
她盯着图看了很久,开口时声音很轻,“现在最怕的不是他们动手,是后宫先乱。”
胤禛抬头,“您是说,有人会借机生事?”
“朝局不稳,底下的人就会猜。”清悦把笔搁下,“一旦有妃嫔被人挑动,传出什么话来,皇上就算再信你我,也得查个清楚。到时候动静一大,我们布的线就断了。”
胤禛点头,“那咱们得先把后院守好。”
清悦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厚册子。那是后宫轮值总簿,记录各宫每日当值宫人与出入情况。她又让安蓉取来通行腰牌登记簿,摊在桌上。
两人并排坐着翻页。清悦用朱笔圈出几个名字——永寿宫两个扫地宫女、延禧宫一个送炭太监、咸福宫一名传膳嬷嬷。这几人都在七月二十二前后进出过西侧廊道,时间恰好和烧炭高峰重合。
“这些人要盯紧。”清悦说,“别惊动,只记行踪。”
胤禛记下名字,问:“要不要换掉?”
“不能换。”清悦摇头,“一动就露底。让他们照常当差,但每日动向必须报一次。巡夜路线也要改,老宫人调回来,新人撤走。”
胤禛应下。
清悦接着翻开各宫炭薪用量单。红笔圈住三处:永寿宫、延禧宫、咸福宫。这三家近五日用炭量都高出平时三成以上,可账面记录干干净净,没一处标注异常。
“有人在帮他们抹痕迹。”清悦说,“这些单子每天都要抄一份存底,原始记录藏起来。万一哪天被改了,我们还有据可查。”
胤禛想了想,“我也让书房的小太监每日记档,连纸张大小都不许换。”
清悦点头,“很好。从今天起,所有文书房送出的单据,必须加盖双印。一个是你我这里留底的戳,一个是敬事房验讫章。少一个都不算数。”
她停顿片刻,“还有口风。这几天已经有宫人在传,说秋狝前宫门要闭,内外不通。这话听着没事,其实是试探人心。”
胤禛皱眉,“谁在传?”
“查不出来。”清悦说,“这种话都是悄悄说的,说完就装不知道。可传的人多了,就会有人当真。万一哪位娘娘听信了,急着往外递东西,正好让人利用。”
她当即命安蓉去请掌管宫训的老嬷嬷,以整顿宫规为由,重申祖制——凡妄议朝政、散布谣言者,一律罚跪三日,削月例。
命令发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各宫就开始安静下来。
紧接着,清悦安排四位亲信宫女分头行动。每人带两名小宫女,提着食盒往东西六宫走。食盒里是新做的秋衣和参汤,说是乌雅主子体恤姐妹们辛苦,请大家收下暖身。
每到一宫,宫女们都笑着说同样的话:“外头不太平,万岁爷正忙着理政,咱们更该守好规矩,别让皇上分心。”
话温和,意思却清楚。各宫主位听了,有的点头称是,有的脸色微变,但没人敢多问。
这事办完,已是下午。安蓉回来禀报,说西六宫三天内已有七次非常规走动,都是打着“借物”“串门”的名头,实则打听消息。
清悦当即提笔拟新规:除御前当差与医药紧急外,所有人员进出必须经尚宫局批签。没有她的签字条,任何人不得跨宫行走。
她把签条样式画出来,交给安蓉送去敬事房刻印。同时下令,原定月末奉膳改为统一采买。各宫所需物品由内务府集中置办,查验无误后再分送入宫,杜绝私自带物进来的可能。
安蓉领命而去。
傍晚前,两名守门太监被调离岗位。换上来的是曾随康熙出巡的老侍从,为人稳重,不轻易放人进出。
最后一道命令是关于永寿宫西侧廊道的。那里的地砖已被重新夯实,加派两名巡夜嬷嬷,每夜巡查两次,必须记档备查。巡查时间不固定,由清悦亲自排班。
这一切做完,天已全黑。
胤禛还在东暖阁等消息。他看完了兵策前三章,正准备回阿哥所。
清悦叫住他,“你先别走。”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密报草稿,上面写着几条线索汇总:地道、假账、红灯笼、墨点退款单、驿马通行无档。
“这份东西我现在不能递上去。”她说,“证据还不够硬。但我们可以做另一件事——让那些想动手的人,觉得时机不对。”
胤禛明白她的意思,“您是要让他们看到后宫稳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对。”清悦说,“他们计划动手,一定选在混乱的时候。如果我们这边越安静,他们就越犹豫。拖得越久,破绽越多。”
胤禛点头,“那我就继续装作不知情,照常读书办事。”
“去吧。”清悦说,“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要反应过快。你现在最好的状态,就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胤禛走了。
清悦坐回案前,面前堆满了各宫日报文书。她拿起一支新笔,开始批阅通行签条。一张张翻过去,每一张都仔细看过才盖章。
窗外夜色沉沉,屋里灯一直亮着。
她袖子里藏着那份完整的谋反推断书,还没呈报。时机不到,网还没收,但她已经把后宫的每一道门都关紧了。
签条批完一叠,又送来一叠。
清悦放下笔,换了一支更细的,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