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透云层，将北方的清寒甩在身后，舷窗外是越来越浓郁的南方绿意，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云滇省省会花都国际机场。
舱门打开，一股湿润、带着亚热带特有植物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与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
郑开叶深吸一口气，走下舷梯。
停机坪上，云滇省委书记栗立峰带着几位省委组织部的负责同志，已等候在那里，没有庞大的迎接队伍，只有必要的几人，显得格外务实。
“开叶！”栗立峰未等郑开叶走近，便大步迎了上来，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关切。他用力握住郑开叶的手，上下打量着，“气色不错！看来家里休整得好，小姿和孩子们都好吧？”
“师兄！您日理万机的，怎么亲自来了？”郑开叶心头一暖，回握住栗立峰的手，那份属于同门师兄弟的亲近感瞬间冲淡了初到陌生之地的疏离，“都好，劳您挂心了。”
“哈哈，你来了再忙我也要亲自来接。”
栗立峰爽朗一笑，拍了拍郑开叶的肩膀，随即正色道：“走，先上车，花都这边，水有点浑，也有些‘老朋友’想见见你，正好路上聊聊情况。”
黑色的考斯特中巴平稳地驶离机场，车内空间宽敞，栗立峰和郑开叶并排坐在中间位置。
“花都的盘子，比之前简报里可能更复杂些。”
栗立峰收敛了笑容，面色凝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前任张万豪落马，拔出萝卜带出泥，暴露的问题触目惊心，核心在土地和工程，这些年，花都新区扩张快，土地出让成了某些人的‘自留地’！违规操作、低价转让、甚至虚假招拍挂，花样百出！烂尾楼为什么那么多？根子就在这里！钱根本没用在项目上，要么被层层截留挪用，要么干脆进了私人腰包！几个大的‘问题楼盘’，背后都指向同一个利益集团，盘根错节，能量不小。”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郑开叶：“张万豪是倒了，但他只是前台的一个‘掌柜’。真正的大鱼，藏得很深，而且嗅觉灵敏，你上任的消息一公布，有些人已经开始‘活动’了，抹平痕迹，串供订盟，动作频频。省纪委的压力很大，线索查着查着就断，关键证人要么失联，要么突然翻供。”
郑开叶静静听着，眼神沉静如深潭。
首长的嘱托言犹在耳，花都这盘棋，果然一开局就是迷雾重重，对手不仅凶狠，而且狡猾异常。
“干部队伍呢？”他问道。
“士气有些低落，也复杂。”栗立峰叹了口气，“张万豪出事，牵连了一批人，现在位置空出来不少，剩下的人里，有想干事但怕再踩雷的，有心灰意冷混日子的，当然，也肯定有某些势力的‘暗桩’，等着看你的动作，甚至可能给你下绊子。花都市委班子里，常务副市长，这个人……你要留意。”他点到即止，没有多说，但郑开叶已然明白。
“烂尾楼涉及的百姓，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栗立峰语气沉重，“拖了几年，有的甚至掏空了几代人的积蓄，信访量居高不下，群体事件时有苗头，稳定是前提，但怎么稳？光靠压不行，必须尽快拿出实实在在的解决方案，这是块硬骨头，也是你能否在花都站稳脚跟的关键！”
车子驶入省委大院，在一栋庄严肃穆的办公楼前停下。
栗立峰没有立刻下车，看着郑开叶，语重心长：“开叶，这担子不轻，既要破局，更要稳住局面，省里是你的后盾，我这个师兄更是！有什么困难，随时开口，记住，多看，多听，谋定而后动。”
“我明白，师兄。”郑开叶郑重点头，“花都这盘棋，我会一步一步，下稳，下好。”
午餐安排在省委机关食堂的一个安静包间，栗立峰特意交代，简单工作餐，不搞排场。
两人刚坐下不久，包间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栗立峰应道。
门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材不算高大，但异常精悍结实，穿着合体的深色夹克，短发根根竖起，眼神锐利如电，正是齐沁元！他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急切和见到老友的激动。
“立峰书记！开叶！”齐沁元的声音洪亮，几步就跨了进来。
“沁元！”郑开叶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两双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地摇晃着，多年的感情在此刻无需多言。
“好你个郑开叶！到花都了也不先吱一声！”齐沁元用力捶了一下郑开叶的肩膀，随即又转向栗立峰，“立峰书记，您可要给我做主！这家伙眼里只有媳妇儿孩子，把铁哥们都忘了！”
栗立峰看着两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见面就掐，沁元，坐。正好，开叶刚到，你也说说你摸到的情况。”
齐沁元父亲目前在卫健委任主任，跟栗立峰关系不错，也算是栗立峰看着长大的。
三人落座，简单的四菜一汤很快上齐。
“开叶，沁元同志现在是花都市纪委副书记了。”栗立峰介绍道，“他在花都市那个区干得很扎实，这次是省纪委点将，也是我的意思，花都这潭浑水，需要一把锋利的快刀去搅一搅！你们老同学，配合起来默契。”
“好！”郑开叶心头大定，有齐沁元这柄嫉恶如仇的利剑在纪检口坐镇，如同在棋局中落下了一颗关键的杀子，“有沁元在，我这心里就踏实了一半！”
“踏实？我看你是想拉我一起蹚雷！”齐沁元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抹了下嘴，脸色迅速变得严肃，“立峰书记说得没错，花都的水，深得很，而且臭！我提前过来摸排了几天，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放下杯子，压低声音，眼中怒火隐现：“就拿那个最出名的‘凤凰台’烂尾项目来说！位置多好？核心区！当初拍地，表面程序走得光鲜亮丽，中标的是本地一家叫‘宏远建设’的公司，结果呢？我们查到，宏远根本就是个空壳！真正拿地搞开发的，是另一家背景深厚的‘云升集团’！云升的实控人叫周云生，是省政协主席周秋平的儿子！张万豪就是他爹一手提起来的！这里头的猫腻，瞎子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