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的檀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在晨光中扭曲着消散,留下淡淡的苦涩味,像极了此刻殿内的气氛。李世民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发出沉闷的 “笃笃” 声,每一下都像敲在李杰的心上,让他想起火球弹引线燃烧的声音。
“你接着说,” 李世民抬眸看向李杰,眼神深邃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除了这纹样,你还发现了什么?别跟朕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太了解这些官员的心思了,往往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得多,尤其是涉及后宫时,更是讳莫如深。
李杰躬身道:“回陛下,臣最近巡查西市时,确实发现一些异常。西市的胡商,尤其是那些来自突厥和吐蕃的,近日频繁与香行管事接触。每次都是在香行后院的密室里谈,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期间连送茶水的伙计都不让进。”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细节,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有一次臣路过香行后门,正好看到他们往马车上装货。那木箱格外沉重,十几个壮汉抬着都费劲,走一步晃三晃。臣当时好奇,就多留了个心眼,发现箱子的缝隙里透出淡淡的皂香,还混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 那香味很特别,臣后来才知道,是宸妃娘娘最喜欢的香料。”
“哦?” 李世民的眉毛挑了起来,像两把蓄势待发的剑,“还有这种事?你为何不早奏?”
“臣以为是正常的生意往来,” 李杰适时地露出一丝惶恐,头垂得更低了,“毕竟宸妃香肆的皂在西域很受欢迎,上次波斯使者来,还专门买了一百块回去,说是要献给他们的国王。胡商采购转卖也属寻常,臣不敢妄议后宫之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迟疑,仿佛在做艰难的决定:“只是…… 臣后来想起,那驾马车的车夫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刀柄上刻着突厥的狼头标记,当时只觉得奇怪,没往深处想。现在想来,那狼头的眼睛是用红玛瑙镶嵌的,跟去年突厥使者带来的贡品一模一样。”
他刻意停顿了片刻,让这些信息像种子一样在李世民心中生根发芽。御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鸟鸣,那清脆的叫声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是在嘲笑皇帝的失察。
李世民的指节叩击御案的声音越来越响,节奏也越来越快,像战鼓在擂动,敲得人心烦意乱。“胡商?突厥弯刀?龙涎香?” 他低声重复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好一个宸妃香肆,竟敢勾结外邦,走私军资!真当朕是瞎了不成?!”
他猛地一脚踹在御案腿上,厚重的紫檀木桌子发出 “咯吱” 的呻吟,差点散架。案上的茶杯摔落在地,青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滚烫的茶水在金砖上漫延,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李杰没有接话,只是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一副忧心忡忡又不敢多言的样子。他知道,李世民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尤其是与外邦勾结 —— 当年隋文帝就是因为独孤皇后干预朝政,才埋下了隋朝灭亡的隐患,父皇对此深恶痛绝,陛下自然也不例外。武媚娘这次做得太明显,连突厥的狼头弯刀都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香行的马夫身上,简直是自寻死路。
“传金吾卫!” 李世民猛地站起身,龙袍的袖子扫过案上的墨砚,墨汁泼洒出来,在羊皮纸上晕开,像一朵绽放的黑色罂粟花,“查封西市所有胡商仓库,彻查走私渠道!凡是与宸妃香肆有往来的胡商,一律扣押审讯,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陛下息怒,” 李杰适时地劝阻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此事牵连甚广,宸妃娘娘毕竟是陛下的宠妃,掌管后宫事宜。若是闹大了,恐伤陛下龙颜,也让外邦笑话我大唐后宫不宁。不如先秘密调查,拿到确凿证据再说?”
他越是劝阻,越能激起李世民的疑心和怒火。果然,李世民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屑:“朕的江山,岂容妇人干政,勾结外邦?就算是宠妃,犯了法也一样要查!当年长孙皇后在时,何曾敢干预前朝事务?!”
他走到李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做得很好,发现异常及时禀报,没有因为涉及后宫就畏缩。这件事,就交给你和金吾卫共同查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需要什么人手、物资,尽管开口,朕都给你!”
“臣遵旨。” 李杰躬身领命,袖口的药皂配方被指尖捏出褶皱。这配方是他昨晚整理的,上面用朱笔标注着改良方案,原本想让工匠试试能不能提高药皂的去污能力,没想到竟成了此刻掩饰心绪的道具。借皇权之手制衡武媚娘,既避嫌又高效,这步棋走得恰到好处,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叫好。
退出御书房时,晨光已经铺满了宫道,金色的阳光穿过朱红宫墙的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此刻长安城暗流涌动的局势。李杰踩着这些晃动的光斑往前走,靴底碾过地上的青瓷碎片,发出细微的脆响 —— 那是刚才陛下盛怒时摔碎的茶杯,碎片上还沾着没干透的茶渍。
廊下的侍卫们个个噤若寒蝉,握着刀柄的手关节泛白。他们显然听到了御书房里的怒吼,见李杰出来,都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在这些武将眼里,文官们的争斗就像小孩子过家家,却总要用刀光剑影来收尾。
程处默还守在宫门口,见李杰出来,瓮声瓮气地问:“陛下没砍你脑袋?”
李杰苦笑:“程统领说笑了,陛下圣明,岂会胡乱降罪?只是让我协助查办走私案罢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劳烦统领派几个人,随我去西市一趟,金吾卫那边怕是还得咱们司农寺的人辨认药皂真伪。”
程处默撇撇嘴,虽不情愿,还是点了十个禁军:“跟紧点,丢了小命别找我。” 他心里清楚,这案子牵扯到宸妃,肯定棘手得很,能不沾就不沾。
西市此刻早已乱成一团。金吾卫的铁甲军列着队封锁了主要街道,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震得两旁店铺的窗纸簌簌发抖。商贩们缩在柜台后,大气不敢出,只有几个胆大的还扒着门缝往外看,被金吾卫的鞭子抽得赶紧缩回脑袋。
“李大人来了!” 负责查封的金吾卫校尉老远就看见了李杰,连忙迎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您可算来了,这香肆里的皂堆积如山,小的们也分不清哪些是走私的,正犯愁呢。”
李杰点点头,径直走向宸妃香肆。店铺的朱漆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上面盖着金吾卫的红色大印,像一道狰狞的伤疤。门环上还挂着昨日的幌子,绣着 “宸妃亲制” 四个金字,在风中摇摇晃晃,显得格外讽刺。
“开门。” 李杰对校尉说。
两个金吾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封条,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龙涎香混合着皂基的清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气,这是宸妃香肆独有的味道。店里的货架上还摆着各式香皂,有的嵌着珍珠粉,有的裹着金箔,最贵的那排甚至用银丝缠绕,标价高达一贯钱一块。
“这些都不是军用款。” 李杰拿起一块嵌珍珠的香皂,掂了掂分量,“军用皂重六两,这个只有四两,而且配方不同 —— 你们看,这里面加了铅粉,长期使用会伤皮肤,咱们给士兵的皂绝不可能加这个。”
他走到后院库房,这里才是重头戏。十几个大木箱堆得像小山,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药皂果然是六两重,缠枝莲纹清晰可见。李杰拿起一块,用指甲刮开莲心,“武” 字标记赫然在目。
“数数多少块。” 他对身后的司农寺吏员说。
吏员们忙了半个时辰,才报出数字:“大人,一共七百二十六块。库房账本上记着‘西域订单’,但没写具体买家。”
李杰翻看账本,上面的字迹娟秀,显然是女子所书。每笔交易都只记着 “售皂若干,得钱若干”,既没有买家姓名,也没有送货地址,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看来早就做好了手脚。” 他冷笑,将账本合上交给校尉,“收好,这是重要证据。”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锦缎衣裙的中年妇人被金吾卫拦在门口,撒泼打滚地哭闹:“你们凭什么查封我家铺子?我家娘娘是陛下的宠妃,你们这群丘八活得不耐烦了?!”
李杰认出这是香肆的管事婆子,上次他来买皂时,就是这婆子趾高气扬地说 “非贵人不卖”。他走上前,冷冷道:“奉陛下旨意,查办药皂走私案。你若再喧哗,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管事婆子见是李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梗着脖子喊:“什么走私?我们卖的都是正经货物!是你嫉妒我们香肆生意好,故意陷害!”
“是不是陷害,查了便知。” 李杰示意金吾卫,“把她带走,还有账房先生、伙计,凡是在香肆做事的,一个都别放过。”
校尉领命,挥手示意手下动手。管事婆子还在哭喊挣扎,被两个金吾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尖利的叫声在西市上空回荡,听得人心头发麻。
消息传到宸妃宫时,武媚娘正在临摹《兰亭集序》。笔尖刚落在 “之” 字上,小翠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的茶盘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青瓷茶杯碎了一地。
“娘娘,不好了!金吾卫把香肆查封了,连管事嬷嬷都抓起来了!” 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白得像纸,“听说…… 听说李大人亲自去了西市,还从库房里搜出了七百多块药皂,说是要给突厥人的!”
武媚娘握着毛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浓墨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丑陋的墨点,正好盖住了 “死生亦大矣” 五个字。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下笔,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 七百多块,这个数量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慌什么?” 她厉声呵斥,声音却有些发飘,“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证据,陛下不会真的动我。”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长孙太尉府的方向被宫墙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去,把我梳妆盒里的那支羊脂玉如意取来。” 武媚娘站起身,走到衣柜前翻找,“再把那件孔雀蓝的蹙金绣袍穿上 —— 你亲自送去长孙太尉府,务必见到太尉夫人,就说我感念她上次送的绣屏,这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那支玉如意是当年陛下赏赐的,上面刻着 “福寿绵长” 四个字,价值连城。她知道,现在能救她的只有长孙无忌。只要这位太尉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翠捧着玉如意,脚步踉跄地往外跑。武媚娘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案上那滴毁掉的墨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 李杰,你敢阴我,这笔账我记下了。等我渡过难关,定要你尝尝比死更难受的滋味。
此时的司农寺,李杰正在看着金吾卫送来的初步审讯记录。管事婆子嘴硬得很,只说是 “正常生意”,对走私一事矢口否认。但账房先生却招了,说每个月都会有胡商来取货,每次都给现银,还说 “可汗很满意”。
“大人,这账房先生的供词,足够定罪了吧?” 老张凑过来看,脸上带着兴奋,“宸妃娘娘这次怕是插翅难飞了。”
李杰摇了摇头:“不够。账房只知道送货,不知道真正的接头人是谁。而且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武媚娘指使的,她完全可以推说是下人自作主张。” 他用笔在供词上圈出 “胡商” 二字,“得找到那个送皂去草原的胡商,这才是关键。”
正说着,孙老实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大人,尉迟将军派人送来的,说是北疆那边有新发现。”
李杰拆开密信,上面是尉迟恭的亲笔:“据抓获的突厥细作招供,每月十五会有胡商在漠北戈壁交货,携带信物为鎏金狼头牌。此胡商常驻长安西市,外号‘独眼狼’,左目有疤。”
“独眼狼?” 李杰眼睛一亮,对金吾卫校尉说,“立刻去西市查,有没有一个左目带疤的胡商,外号独眼狼!”
校尉不敢耽搁,立刻带人去查。不到一个时辰,就传来消息:独眼狼的仓库找到了,就在西市最偏僻的角落,里面不仅有没来得及送走的药皂,还有突厥的地图和密信,上面赫然写着与宸妃香肆的交易记录!
“人呢?” 李杰问。
校尉面露难色:“跑了,只抓到两个伙计,说是独眼狼今晨就带着家眷出城了,往西域方向去了。”
李杰皱眉,这独眼狼倒是机警。但他并不着急 —— 密信和交易记录已经足够,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长安城。金吾卫的搜查渐渐平息,西市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却久久不散。商铺纷纷提前关门,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巡逻的金吾卫铁甲铿锵,提醒着人们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宸妃宫的灯火亮得比往常早。武媚娘坐在窗前,手里捏着那支玉如意,却没等来长孙无忌的消息。窗外的石榴树影婆娑,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让她坐立难安。
御书房的灯也亮了。李世民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证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密信上的字迹虽然潦草,但 “宸妃香肆” 四个字却清晰可辨,还有那枚从独眼狼仓库搜出的鎏金狼头牌,与当年突厥使者送来的贡品一模一样。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王德小心翼翼地劝道。
李世民摆摆手,拿起那枚刻着 “武” 字的药皂,指尖在上面反复摩挲,直到将莲心的刻痕都磨平了些。“你说,她为何要这么做?”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疲惫和失望,“朕何曾亏待过她?”
王德不敢接话,只是默默地为他续上热茶。他知道,陛下此刻心里比谁都难受 —— 被自己宠信的妃子背叛,比打一场败仗更让人心寒。
李杰站在新械坊的院子里,看着工匠们测试火球弹的射程。引线点燃,发出 “滋滋” 的声响,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火球弹在空中炸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他坚定的脸庞。
“大人,测试数据出来了,射程一百三十丈,燃烧时间两刻钟,比上次又进步了!” 工匠兴奋地汇报。
李杰点点头,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所有人的野心和欲望。他知道,这场由一块药皂引发的风波,只是权力博弈的开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多的暗流涌动,更多的阴谋诡计。
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手中掌握着改变时代的力量,这力量藏在火药的配方里,藏在改良的农具上,藏在每一块不起眼的药皂中。这力量,远比后宫的算计、朝堂的争斗更加强大,足以劈开一切阴霾,照亮大唐的未来。
夜色渐深,长安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在街巷间回荡。密报上的皂痕还留在御书房的案上,像一个无声的印记,提醒着每个人:有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往往能掀起最滔天的巨浪。而李杰,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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