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鱼市街像是被长安城遗忘的角落,终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烂掉的鱼鳞混着黑褐色的污泥在墙角堆成小山,被往来的独轮车和赤脚踩成黑乎乎的浆糊,黏稠得能粘住苍蝇的翅膀。成群的绿头苍蝇在上面嗡嗡作响,像是在为这条街的破败奏响永恒的哀乐。街尾的 “破碗茶馆” 更是这股味道的重灾区,茶馆的门板缺了半块,用一块油亮的破布糊着,风一吹就 “哗啦” 作响,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窟窿。屋里的八仙桌腿歪歪扭扭,三条腿着地,一条腿用碎砖垫着,桌面油腻得能映出人影,角落里堆着的空酒坛散发着酸馊味。
杜荷坐在茶馆最角落的位置,戴着顶宽大的竹编帽,帽檐压得几乎遮住了整个脸,只露出一截线条紧绷的下颌。他面前摆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粗茶,茶水上漂着层灰褐色的浮沫,像极了护城河上的脏冰。他一口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指节泛白,眼神透过帽檐的缝隙警惕地盯着门口,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 隔壁桌两个货郎讨价还价的争吵声,墙角醉汉的鼾声,还有门外独轮车碾过石子路的 “咕噜” 声,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驸马爷,您要找的人来了。” 随从低低的声音像蚊子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光头汉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那汉子约莫三十多岁,脑袋光得像个刚剥了壳的鸡蛋,头皮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有刀伤有烫伤,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地图上的河流。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透着股市井混混特有的精明和狠劲,正是西市有名的混混头目 “秃鹫”。
秃鹫身后跟着两个小弟,一个瘸着右腿,走路一颠一颠,裤脚空荡荡地晃着;一个豁着左嘴,说话漏风,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三人一进门就把茶馆里稀疏的客人吓得缩了缩脖子,正在算账的掌柜连忙低下头,假装没看见。秃鹫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杜荷,那双三角眼瞬间亮了,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快步走过去,带着一阵混合着汗臭、劣质酒气和生葱味的风。
“这位爷,您找小的有事?” 秃鹫搓着手,掌心的老茧摩擦着发出 “沙沙” 声,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像两只精明的狐狸。他能看出杜荷身上那件粗布外衣下的锦缎衬里,也能闻到他袖口隐约透出的龙涎香 —— 这绝非普通百姓,说不定是笔能让弟兄们快活半年的大买卖。
杜荷没抬头,只是从袖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啪” 地拍在桌上。钱袋是用深蓝色的绸缎缝制的,上面绣着暗纹,袋口的抽绳是上好的丝线。开元通宝在袋里整齐地码着,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破旧的茶馆里显得格外有分量,连隔壁桌的争吵声都停了。“三月初三亥时三刻,在皂坊附近的街口演场戏。”
秃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带血的肉。他飞快地抓起钱袋,用手指捻着袋口往里瞅,开元通宝的青白色光泽映在他贪婪的瞳孔里。他掂量着钱袋,指尖传来沉甸甸的触感,嘴角忍不住咧到了耳根,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牙缝里还塞着韭菜叶。“演戏?”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不知是哪出戏?小的们只会打架喝酒,唱曲儿可是擀面杖吹火 —— 一窍不通。”
“让你的人分成两拨打架,” 杜荷终于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直直地刺向秃鹫,“打得越狠越好,最好见血,动静越大越好,能把金吾卫引来,缠住他们半个时辰就行。”
秃鹫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被冻住的蜡像。“见血?” 他皱起眉头,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头皮上最深的那道疤 —— 那是上次跟人抢地盘被砍的,缝了五针。“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金吾卫的那帮丘八凶得很,抓着了是要蹲大牢的,弄不好还得挨板子,小的们皮糙肉厚倒不怕,可家里还有老娘孩子等着吃饭呢……”
杜荷没说话,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轻轻放在第一贯旁边。两个钱袋堆在桌上,像座小小的银山,反射着昏暗的光,把秃鹫的脸都映亮了。“事成之后再给两贯,要是能弄出人命官司,把事情闹大,再加五贯。”
“嘶 ——” 秃鹫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像被掐住的猫。七贯钱!这足够他带着弟兄们去平康坊最好的妓院里潇洒半个月,还能给老娘请个太医瞧咳嗽,给瘸腿的老爹买副好拐杖。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子上的空碗都跳了跳,发出 “叮当” 的响声。“爷,您这是看得起小的!” 他拍着胸脯保证,胸口的肥肉跟着颤抖,像揣了只肥硕的兔子,“包在我身上!保管比真打架还像,血能流半条街,保证把金吾卫的魂都勾过来,别说半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也没问题!”
杜荷满意地点点头,手指在钱袋上敲了敲,发出 “笃笃” 的轻响:“这是定金,事成之后付清尾款。记住,不能出任何差错,要是坏了我的事……”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狠厉像淬了毒的匕首,让秃鹫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秃鹫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哈腰,三角眼挤出谄媚的笑:“爷放心,小的办事您绝对放心!三月初三亥时三刻,皂坊街口,保证误不了!谁要是敢掉链子,我先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杜荷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宽大的衣袍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吹得门口的破布 “啪嗒” 作响。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茶馆,身影很快消失在鱼市街的拐角。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秃鹫才一把将两个钱袋揣进怀里,用脏乎乎的手拍了拍,脸上的谄媚瞬间变成了得意的狞笑,露出的黄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贪婪的光。
“大哥,真要见血啊?” 瘸腿小弟怯生生地问,他去年偷东西被抓住,挨了二十板子,屁股上的疤现在天阴还疼,说话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腿。
“见血?” 秃鹫踹了他一脚,力道不轻,把瘸腿小弟踹得一个趔趄,“傻小子,不会用猪血羊血啊?找个杀猪的朋友要一盆,到时候往头上一浇,保证比真的还吓人!” 他摸了摸光脑袋,三角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像只正在琢磨猎物的秃鹫,“不过嘛…… 得找两个抗打的,真挨几下,演得才像。你,还有豁嘴,到时候就辛苦点,真挨几拳,事后多给你们一百文。”
豁嘴小弟连忙点头,涎水又流了下来:“谢…… 谢大哥,没…… 没问题!”
“大哥,那事成之后,真能有七贯?” 瘸腿小弟揉着被踹的腿,还是有些不放心。
“少不了你的!” 秃鹫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不耐烦,“赶紧去叫弟兄们,就说有大买卖,让他们都精神点,别到时候掉链子!特别是让瘦猴那小子也来,他人机灵,能帮着望风。”
两个小弟连忙应着跑了出去,秃鹫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的钱袋,笑得合不拢嘴,露出的黄牙上还沾着韭菜叶。他哪里知道,这场看似简单的 “戏”,背后藏着怎样的惊天阴谋,更不知道,他口中机灵的瘦猴,将会成为这场阴谋的关键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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