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把土路晒得冒白烟,李杰的粗布裤脚被草叶划出道道血痕。他挥舞着砍刀劈开挡路的蒺藜,铁刃切开草茎的 “咔嚓” 声里,混着身后狱卒们粗重的喘息。西北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片低矮的土黄色建筑像头伏在荒野里的巨兽,被半人高的蒿草吞去了大半。
“应该就是这儿了。” 李杰抹了把脸上的汗,掌心的盐粒蹭得眼角生疼。他从怀里掏出张揉得发皱的麻纸,上面是按禁苑库房舆图临摹的简易路线 —— 红线在这片建筑前打了个圈,旁边用木炭写着 “水磨,暗渠”。
老张拄着铁锹直喘气,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这荒郊野岭的,别说是水磨,就是野狼窝也有可能。” 他往草里扔了块石头,惊起几只蚂蚱,“俺刚才好像听见狼嚎了。”
“是风吹过石缝的声音。” 李杰侧耳听了听,刀刃指向左前方的草堆,“那边的草长得矮些,应该是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他拨开密集的狗尾草,脚下突然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边缘还留着凿刻的纹路。
四人合力扒开杂草,座残破的水磨渐渐显露出来。丈高的木架早已朽烂,只剩几根焦黑的立柱歪斜着,像垂死老人的肋骨。最显眼的是中央的石碾,直径足有两丈,表面布满暗绿色的青苔,缝隙里塞着干枯的草叶,碾盘边缘的齿痕还清晰可辨,只是被岁月磨得圆钝了些。
“真有水磨!” 小王的眼睛亮起来,跑过去推了推石碾。石碾纹丝不动,底部传来 “咯吱” 的声响,惊得几只蜥蜴从碾盘下窜出来,钻进旁边的乱石堆。
李杰没有急着看石碾,目光落在水磨旁的引水渠上。渠岸早已坍塌,两侧的夯土被雨水冲成了陡坡,渠底积着厚厚的淤泥,最深处几乎没过膝盖,表面干裂得像张巨大的龟甲,裂纹宽得能塞进手指。
“这渠怕是有十几年没通水了。” 老李蹲在渠边,捏起块干结的淤泥,土块在掌心碎成粉末,“你看这裂纹里的草籽,都长成小树苗了。” 他指着渠底丛生的酸枣刺,枝条上还挂着干枯的野果,“想疏通可不容易。”
李杰没说话,沿着渠岸往前走。靴底踩在松动的土块上,不时打滑,好几次差点摔进渠里。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每一寸淤泥和乱石,突然在渠尾的转弯处停住了脚步 —— 那里的乱石堆缝隙里,隐约有湿润的黑泥。
“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跪在渠边扒开乱石。块巴掌大的青石板下,竟渗出细细的水丝,顺着石缝往下淌,在干涸的渠底积成个指甲盖大的水洼,映着头顶的日头,闪着细碎的光。
“水! 真的有水!” 小王扑过来,手指刚碰到水洼就被烫得缩回手 —— 渠底的石头被晒得滚烫,水珠落在上面瞬间就蒸发了,只留下个浅浅的白印。
李杰却像没感觉到烫,用匕首撬开石板。更多的水渗出来,顺着渠底的裂纹蔓延,所过之处,干裂的淤泥渐渐变得湿润,散发出股潮湿的土腥味。他趴在渠边,鼻尖几乎贴着地面,顺着水流的方向望去,渠尾的尽头隐在茂密的灌木丛后,隐约能看到片深色的阴影 —— 那是山体的轮廓,山涧应该就在那里。
“这渠通着山涧!” 李杰猛地站起身,转身对狱卒们喊,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你们看这渠底的湿泥,是活水冲刷的痕迹,不是死水! 只要把渠疏通,水就能顺着流到苗田!” 他指着那道细细的水流,“这水量虽然小,但山涧的水源源不断,疏通后绝对够苗田用!”
老张凑过来,看着那点可怜的水丝,眉头皱得更紧了:“大人,您说得轻巧。这渠少说有半里长,淤泥快没过膝盖,还有这么多石头,咱们就四个人,镐头铁锹加起来才五件,啥时候能通完?” 他捡起块渠底的顽石,足有笆斗大,“就这石头,俺们四个抬都费劲,更别说挪出去了。”
老李也跟着叹气:“就算通了,这渠岸也得加固,不然一场雨就又塌了。俺估摸着,少说也得十几个人干上十天半月,咱们这点人手,怕是……”
小王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铁锹,往渠里铲了一锹淤泥。铁锹陷进泥里半尺,带上来的全是黑臭的烂泥,混着腐烂的草叶,看得人心里发沉。
李杰望着长长的水渠,心里早已盘算了七八个来回。他走到石碾旁,用砍刀敲了敲碾盘,石头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说明石质依旧坚硬。“不用十天半月,” 他的目光落在水磨的木质构件上,“这石碾和部分木架还能用,咱们可以利用杠杆原理撬动大石头,效率能提高一倍。”
“杠杆?” 老张挠了挠头,“那是啥玩意儿? 能比人抬还管用?”
“就是用长木杆当撬棍,” 李杰捡起根断落的木梁,演示着往石头下垫石块,“找到支点,用巧劲撬动,比蛮力省劲得多。” 他指着渠边的杂树,“这些桦木长得直,砍下来就能当撬棍,比铁锹好用。”
老李还是愁眉不展:“就算有撬棍,人手还是不够啊。半里长的渠,光清淤泥就得不少功夫,更别说还要修渠岸。”
“去找司农寺借工具。” 李杰的语气斩钉截铁,“就说禁苑试验田要引水灌溉,按规矩申请借用铁锹、锄头、独轮车,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请几个临时工,就找附近村里的农户,工钱用咱们省下的口粮抵 —— 最近禁苑的配给省了不少,应该够付五天的工钱。”
“用口粮抵工钱?” 小王瞪大了眼睛,“那咱们吃啥?”
“省着吃。” 李杰指着渠底渗出的水,“等通了水,苗田活了,陛下肯定会加配给。现在不吃点苦,将来连吃苦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向老张,“你熟悉长安周边的村子,这事就交给你,找些老实本分、有力气的,告诉他们管饭,每天再给两斤粗粮,肯定有人来。”
老张摸着下巴,烟袋锅在手心转了转:“俺知道郭家村有户人家,男人是个石匠,女人孩子都能干活,前阵子还托俺打听有没有零活……” 他突然一拍大腿,“还有东村的王老五,家里六个儿子,个个壮得像牛,就是缺粮,肯定愿意来!”
“好。” 李杰立刻分工,“老张现在就去村里找人,顺便去司农寺借工具,就说我让去的,提‘试验田引水’的名义。” 他转向老李和小王,“咱们三个先清理渠口的淤泥,把靠近山涧那段疏通,先引来点水应急,等帮手来了再全面开工。”
说干就干。老张扛起铁锹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多了,仿佛已经看到了汩汩的水流。李杰则和老李、小王开始清理渠口,铁锹不够就用手扒,淤泥溅得满身都是,腥臭的味道熏得人直恶心,却没人抱怨。
太阳偏西时,渠口终于清理出段两丈长的通道。虽然还是被淤泥堵着,但石缝里渗出的水明显多了,汇成细细的水流,顺着清理出的凹槽往前淌,在渠底积成浅浅的水洼。
“你看这水多清!” 小王用手捧起水,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驱散了满身的燥热,“比护城河的水干净多了!”
李杰喝了口,山涧的水带着股清冽的甜味,比禁苑的井水好喝多了。他抹了把嘴,看着水流缓慢却坚定地向前推进,心里突然涌起股力量。这道小小的水流,就像他们此刻的希望,虽然微弱,却在一点点壮大。
远处的天际线渐渐染上晚霞,给废弃的水磨镀上了层金红。石碾上的青苔在暮色里泛着暗绿,仿佛也在等待着重新转动的时刻。李杰坐在渠边,望着清理出的那段渠道,想象着水流满渠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知道,疏通水渠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加固渠岸、引水入田等诸多难题,甚至可能遭到东宫的阻挠。但此刻,看着石缝里渗出的清水,感受着指尖的凉意,他充满了信心。就像这废弃的水磨,看似早已被遗忘,却藏着拯救胡椒苗的希望,只要肯付出努力,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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