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烟袋锅在棚屋的石灶沿上磕得火星四溅,深褐色的苦楝叶被震得簌簌作响,像群受惊的蝶。“大人,这叶儿来路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他拈起片叶子对着油灯照,叶脉在光晕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去年城西王大户家的菜圃,就是被人用掺了砒霜的草木灰毁了,一园子青菜烂得连根都臭了。”
小王正用破布擦拭喷壶,壶嘴的豁口勾住布丝,扯出长长的线头。“张叔说的是。” 他望着窗外黑沉沉的苗田,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东宫的人前阵子还让王德带着太监来‘视察’,明着看苗,暗着踩了三株最壮的。这次送叶儿来,保不齐是想让咱们自己动手毁苗,还查不出是谁干的。”
李杰指尖捏着那方胭脂写就的麻纸,纸角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胭脂的甜香早被苦楝叶的涩味盖过,但那 “杀” 字的斜钩依旧凌厉,像把藏在暗处的匕首。他从系统空间调出检测试纸时,指尖微颤 —— 这试纸能识别出砷、汞等七种常见毒物,还有百余种植物性生物碱,是穿越时绑定的基础工具包之一。
“谨慎没错,但眼下没更好的法子。” 李杰将三片苦楝叶放进陶臼,捣杵落下时,叶片碎裂的 “沙沙” 声在寂静的棚屋格外清晰。褐色的碎末混着叶汁黏在臼底,像摊凝固的血。“你们看这叶脉,自然舒展,没有被碾压的痕迹,不像是被动过手脚的。”
老张蹲在旁边,烟袋锅里的烟丝燃得通红,火星子燎着了他的胡须都没察觉。“俺不是不信大人,只是这人心叵测。” 他往灶里添了块松柴,火苗 “腾” 地窜起,映得他满脸沟壑,“俺那三小子就是被人冤枉偷了地主家的谷种,打瘸了腿,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这世道,好心未必有好报啊。”
李杰将捣碎的叶末倒进清水碗,褐色的汁液缓缓晕开。他捏着试纸条浸入溶液,目光死死盯着色块变化 —— 系统设定的安全阈值是 0-5,超过 8 就会显现橙红色预警。时间一秒秒过去,试纸条始终保持着纯净的乳白,连最微弱的泛黄都没有。
“系统检测,未发现有毒成分。” 李杰将试纸举到油灯前,反复确认三次,“苦楝叶的主要成分是川楝素,对鞘翅目昆虫毒性极强,但对哺乳动物毒性很低,科学上属于天然植物源杀虫剂。”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做过试验,稀释到千分之三浓度,对作物基本无害。”
“科学……” 小王喃喃重复着,突然拍了下大腿,“就是大人常说的那个‘神仙学堂’? 要是那学堂说管用,那准错不了!” 他抓起喷壶就往灶边凑,“俺这就去烧火,多煮点药液!”
“等等。” 李杰按住他的手,目光扫过满地苦楝叶,“取半斤叶,三斤井水,用文火煮一刻钟。” 他从墙角拖出杆竹秤,秤砣是个磨损的铜权,“多一分则浓,怕伤着苗;少一分则淡,杀不死虫。必须精准。”
老张赶紧找出个粗瓷碗当量具,一碗碗地称量叶片,竹秤的刻度线被摩挲得发亮,每斤的标记处都刻着道深痕。“俺们庄稼人讲究‘看天吃饭’,今儿个也学回这精细活。” 他将称好的苦楝叶倒进铁锅,叶片碰撞的脆响里,还夹杂着几粒没去净的泥块。
小王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在他年轻的脸上跳跃。“张叔,您说这送叶儿的到底是谁? 要是真能救了这些苗,俺得给人家立个牌位,天天烧香。”
“少胡说。” 老张敲了敲他的脑袋,“救苗是本分,掺和进这些弯弯绕绕,指不定哪天就引火烧身。” 他望着窗外摇曳的竹架阴影,“俺估摸着,八成是哪位看不惯东宫作威作福的好心人,只是不方便露面罢了。”
李杰没接话,正用竹片将锅里的叶片摊匀。沸水翻滚时,褐色的泡沫顺着锅沿溢出,带着浓烈的苦涩味,呛得人直咳嗽。蒸汽在棚屋的茅草顶上凝成水珠,顺着草缝滴下来,砸在李杰的青袍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火候别太急。” 他用长柄木勺搅动药液,叶片在沸水中舒展又蜷缩,像群挣扎的鱼,“川楝素怕高温,持续沸腾会破坏分子结构,药效至少降三成。” 这是他在农科院实验室里用高效液相色谱仪反复验证过的数据,此刻却要凭经验把控。
老张突然站起身,烟袋锅往灶台上一磕:“俺去选两株对照苗。” 他走到苗田最西头,那里的胡椒苗被啃得最惨,仅剩的几片叶子也布满孔洞。他小心地挖起两株,根部带着完整的土球,“就这两株,跟其他苗一般受损,单独放着,啥药都不喷。”
竹筐里垫着湿润的麻布,老张将幼苗放进去时,手指轻轻拂过卷须 —— 那些原本应该缠绕竹篾的嫩须,此刻软软地耷拉着,像断了的琴弦。“委屈你们了,当个见证。” 他在筐沿系上红布条,搬到东边三丈外的空场,用纱网罩得严严实实,连只蚂蚁都钻不进去。
药液晾至温热时,更漏已经指向四更。李杰将液体倒进三个喷壶,壶嘴用细纱层层过滤,防止碎叶堵塞。他提着喷壶走向虫害最严重的区域,月光透过竹架网格,在苗田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张巨大的棋盘。
“就从这儿开始。” 李杰站在苗田中央,喷壶的金属喷嘴在掌心泛着冷光。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爬满铁壳虫的叶片,虫群蠕动的 “沙沙” 声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淹没他的呼吸。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未知变量警告:匿名来源存在潜在风险】,红色的警告框刺得他眼睛生疼。
“大人?” 小王举着喷壶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到李杰的喉结剧烈滚动,喷壶在手里悬了足足三个呼吸。
李杰深吸一口气,东南方向的宫墙在夜色中只剩道模糊的轮廓,黑影早已消失无踪。“喷。” 他按下喷嘴,细密的药雾瞬间笼罩半平方米的苗田,铁壳虫被淋得纷纷翻滚,青黑色的虫壳上立刻蒙上层褐色的药液。
药液落在虫壳上,发出 “滋滋” 的轻响,像热油滴进冰水。李杰盯着一只爬在残叶顶端的铁壳虫,看着它的足肢渐渐蜷曲,触角无力地耷拉下来,最后彻底僵直 —— 从接触药液到死亡,只用了九个呼吸的时间。
“动了! 这虫真不动了!” 小王兴奋地低呼,喷壶在手里转了个圈,药雾洒得更远,“大人您看,竹架顶上的虫也开始往下掉了!”
“别大意。” 李杰拦住他,指着叶片背面那些躲在叶脉缝隙里的虫,“这些藏得深的还没死,而且要等明天才能确定会不会反复。” 他将剩下的药液均匀喷洒在标记区域,每个竹架的立柱上都系了根蓝布条,“天亮后先看这一片,再决定要不要全田喷洒。”
老张搬对照苗时,特意用树枝拨开周围的虫群,生怕碰坏了那几片仅存的残叶。“俺倒要亲眼瞧瞧,这叶儿到底是不是神药。” 他把竹筐放在离试验田三丈远的地方,纱网罩得严严实实,“要是真管用,俺老张头这辈子就服两个人,一个是大人您,另一个就是这送叶儿的好心人。”
折腾到五更天,三个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棚屋。李杰躺在草席上,听着外面虫鸣声渐渐稀落,却毫无睡意。他摸出怀里的麻纸,胭脂字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粉,“杀” 字的斜钩像把藏在暗处的刀,让他想起武媚娘鬓边那朵苦楝花 —— 淡紫色的花瓣在朱红宫装映衬下,美得带着锋芒。
“她到底图什么?” 李杰对着茅草屋顶喃喃自语。帮他对付李承乾? 还是想借胡椒苗做跳板,在后宫站稳脚跟? 深宫嫔妃插手前朝事务,从来都是玩火,这步棋走得太险,像在刀尖上跳舞。
老张的鼾声在旁边响起,带着烟草和汗水的味道。小王蜷缩在角落,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到胡椒丰收的景象。棚外的风穿过竹架,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哭泣。
天蒙蒙亮时,小王的惊呼声像颗炸雷,劈开了晨雾:“大人! 快来看! 虫…… 虫全死了!”
李杰抓起柴刀就往外冲,草席被带得飞起来,缠在脚踝上差点绊倒。试验田里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 喷洒过药液的区域,铁壳虫像撒了层青黑色的碎米,密密麻麻地铺满叶片和地面,没死透的也在原地抽搐,再也爬不动了。最让人惊喜的是,胡椒苗顶端的芽点已经泛出嫩绿,像刚出生的雀儿嘴,正努力啄向阳光。
“你看这新叶!” 老张捧着片刚展开的叶子,手抖得像筛糠,叶面上的绒毛沾着露水,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昨天还只有米粒大,今儿个就舒展开了,活了! 这苗真的活了!”
李杰没动,径直走向东边的空场。竹筐里的两株对照苗,叶片已经彻底枯黄,边缘卷成焦黑色,爬在上面的铁壳虫还在贪婪地啃食,连叶脉都快被蛀空了。他用树枝轻轻一碰,茎秆 “咔嚓” 断成两截,截面处发黑腐烂,散发出刺鼻的霉味。
“太明显了。” 小王蹲在旁边,声音里带着后怕,“这药不仅杀虫,还能护住苗,要是没喷……” 他没再说下去,但目光扫过那些侥幸存活的胡椒苗,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李杰站起身,望着试验田与对照苗之间的三丈距离,像隔着条生死线。苦楝叶水的效果远超预期,不仅杀死了成虫,连土壤里的虫卵都似乎被抑制了 —— 他扒开试验田的泥土,没发现新孵化的幼虫,而对照苗周围的土里,还能看到米粒大的淡黄色卵粒在蠕动。
“管用了!” 狱卒们不知何时聚拢过来,看着满地的虫尸,有人蹲下身数虫尸,有人用树枝挑起死虫欢呼,连最沉稳的老李都咧着嘴,露出豁了颗牙的笑容,“这下好了! 三个月的约定有指望了!”
李杰却转身走向宫墙,晨雾在他脚边翻滚,像未干的墨迹。他知道,这场虫害的解决,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武媚娘的匿名包裹像张入场券,把他彻底拉进了权力博弈的漩涡 —— 李承乾的敌意,李世民的观望,还有这位未来女皇的深不可测,都像胡椒藤的卷须,悄悄缠上了他的命运。
“大人,该给其他苗田喷药了!” 小王举着喷壶跑过来,壶嘴的豁口还在滴水,在地上洇出串褐色的圆点,“趁着虫子没死绝,一举歼灭!”
李杰回头时,晨光刚好越过宫墙的垛口,给他镀上了层金边。他看着试验田里新生的芽点,突然笑了:“走,喷药去。” 无论背后是谁在推手,保住胡椒苗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喷壶的 “滋滋” 声再次响起,药雾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彩虹。李杰的脚步踩在虫尸铺就的地面上,每一步都格外坚定。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只是个种胡椒的农科院高材生,而是大唐权力棋局上,一颗不能再被忽视的棋子。而那包带着胭脂香气的苦楝叶,就是他落下的第一手棋,看似平淡,却已在棋盘上激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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