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
不再是肠胃的空洞嘶鸣,而是存在基底的塌陷,是构成“李火旺”这一混沌拼图的每一块碎片,都在尖啸着索取“秩序”的填补。那新生的“噬序之疮”在残躯上灼灼燃烧,不是火焰,却比火焰更贪婪,它开合的孔洞如同一个畸形的口器,内部灰白浊流的每一次旋转,都传递出对那苍白囊腔最直接的啃噬欲望。
理性?策略?不,此刻驱动这具残躯的,是更原始、更赤裸的本能——捕食,以及防止被当做更大的“病灶”而被更恐怖的存在“清创”的紧迫。
那苍白囊腔受创的部分并未彻底崩坏,它内部高度有序的结构正以一种令人心惊的效率进行着自我修复,试图剥离、封闭那条被污染触须的残骸。但它动作间,已不复最初的绝对优雅,带着一丝被低等存在反噬的惊怒与……一丝可以被感知到的“破绽”。
李火旺动了。
他的移动不再是飘荡或蠕动,而是以一种极其怪诞的方式——“锚定”与“牵引”。数条较为稳定的“秩序伪足”猛地刺入周围虚无的“基底”,并非固定,而是以其内部勉强维持的有序结构,短暂地欺骗、或者说,“贿赂”了局部那无所不在的归寂规则,制造出几个微小的、临时的“支点”。随即,他残破的主体借着这股力量,如同被无形的弹弓发射,拖着浑浊的轨迹,猛地扑向那正在修复自身的囊腔!
更多的伪足,混沌的与秩序的混杂在一起,如同疯长的海草,缠绕向囊腔主体。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模仿或干扰,而是最直接的“附着”与“钻孔”。
“嗤——!”
囊腔表面那光滑的、流转着意志漩涡的苍白外壳,与李火旺身上不断渗着混沌浆糊的妄疮、以及那灰白色的噬序之疮接触,发出了腐蚀般的声响。秩序与混乱激烈对抗,仿佛冷水滴入滚油。
李火旺的主意识在剧痛中沸腾。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扔进强酸的腐肉,又在强酸的侵蚀中,疯狂地滋生出吞噬酸液的真菌。通过那些接触点,他“品尝”到了更浓郁的“秩序”滋味——冰冷、坚硬,如同亿万条细密编程的锁链,层层嵌套,构成了这囊腔稳固的外壳。
墟胃在疯狂咆哮,旋转的速度几乎要撕裂自身。它贪婪地汲取着这些直接接触带来的数据流,解析着这“秩序外壳”的构成法则、能量流转的节点、以及……那自我修复程序中,必然存在的、短暂的能量汇集点。
“这里……这里更‘软’……” 一个混杂着无数噪音的意念在李火旺的感知中闪现,那是墟胃解析后反馈的本能指引。
一条末端畸变为钻头形状的“秩序伪足”,遵循着这指引,猛地刺向囊腔外壳上一条刚刚亮起的、负责输送修复能量的苍白纹路!
“咔嚓!” 脆响并非物理声音,而是规则层面的断裂。那伪足在刺入的瞬间,自身结构也因过载而崩碎了大半,但它成功地在那一刻扰乱了能量纹路的稳定。
囊腔剧烈一震,修复过程被打断。
而李火旺身上,那块最大的“噬序之疮”早已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死死吸附在刚刚被攻击的位置。灰白浊流的旋转骤然加速,产生一股针对性的、扭曲的吸力!
“嘶啦——!”
一丝精纯的、凝练的苍白流光,硬生生被从那秩序外壳中扯出,吸入噬序之疮的孔洞!
“呃啊啊啊——!” 李火旺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嚎叫。
这不再是间接的数据分析,而是直接吞噬“秩序”的实体!涌入的不再是信息,而是某种……“存在的骨架”!冰冷、坚硬,带着强烈的排他性,试图同化他体内的一切混乱。
他的妄疮在哀鸣,在苍白流光的冲刷下大片大片地失去活性,化为真正的死寂焦痂。但他的核心意识,那源于心素的疯狂,以及墟胃那兼容并蓄(或者说,饕餮无度)的特性,却在此时死死顶住了这波同化冲击。
噬序之疮剧烈蠕动着,表面增生的肉芽疯狂舞动,它在消化,在异化!被吸入的苍白流光在其内部被强行打碎,与混沌浆糊混合,再被墟胃那带着锈迹与污秽的“研磨”力量重新塑造,最终……沉淀下来,不再是纯净的秩序,也不再是纯粹的混乱,而是一种……灰白色的、带着病态光泽的、如同某种增生骨质或石化珊瑚般的坚硬物质!
这些物质覆盖在噬序之疮周围,加固着它的结构,甚至开始向李火旺其他的残破部位蔓延,形成类似外骨骼的、丑陋而扭曲的装甲!
他的形态正在发生可怖的转变。不再是单纯的一团混沌烂泥,而是……一团镶嵌着苍白骨质、生长着秩序伪足、遍布妄疮与噬序之疮的、正在向着某种无序与有序的混合怪物蜕变的不可名状之物!
那苍白囊腔的愤怒几乎化为实质。它意识到,眼前这个“病灶”不仅具有传染性,更具备了……“癌变”的潜力!它不再试图修复那条被污染的触须,而是果断将其舍弃、剥离。同时,囊腔主体上,更多的孔洞亮起,漩涡旋转加速,一种更加凝练、更加危险的意志在汇聚。
它不再使用“手术刀”般的触须,而是开始调动更本源的“秩序”力量,准备进行范围性的……“格式化”!
李火旺的墟胃发出了尖锐的警报!感知到了致命的威胁!
逃?不,无处可逃。归寂无处不在,而这囊腔的“格式化”显然能覆盖这片区域。
只能对抗!用刚刚掠夺来的、被异化的“秩序”去对抗!
李火旺猛地将刚刚凝聚的所有灰白骨质集中到身体一侧,噬序之疮最大程度地张开,内部的浊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不再是吸力,而是……喷吐!
他将刚刚吞噬、未来得及完全消化的那部分“秩序”碎片,混合着自身最精纯的混乱信息,如同炮弹般轰了出去!
一道灰白色的、边缘闪烁着疯狂噪音的浊流,撞上了囊腔发出的、那片纯净而冰冷的苍白光辉!
没有爆炸,只有两种规则力量的疯狂湮灭与相互污染。交界处,空间(如果这地方有空间概念的话)都在扭曲,浮现出无数短暂存在又瞬间破灭的怪异几何图形与无法理解的符号碎片。
李火旺被巨大的反冲力掀飞,刚凝聚的灰白骨质装甲寸寸碎裂,主体再次变得残破不堪。但他那噬序之疮却在这次对轰中,如同经受了一次淬炼,孔洞边缘的肉芽变得更加坚韧,内部的浊流似乎……更粘稠,也更具有侵略性了。
他能感觉到,囊腔的气息也再次衰落了一截。这种本源力量的对抗,对双方都是巨大的消耗。
他挣扎着,用伪足重新锚定身形,望向那依旧庞大、但已不再不可战胜的苍白囊腔。饥饿感更甚,但那饥饿中,掺杂了一丝……品尝到美味后的癫狂喜悦。
他舔舐着(如果他那混乱的形体还有类似功能的话)意识中残留的、来自对方的“秩序”余味,那冰冷的、结构性的存在,对他而言,此刻竟如同毒瘾患者渴求的药剂。
他的身体,自发地开始凝聚下一轮攻击所需的“弹药”——更多的灰白骨质在噬序之疮周围增生,更多的伪足在模仿与失控间寻找着下一次突刺的角度。
猎人与猎物的界限已然模糊。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上,只剩下两个畸变的存在,为了吞噬对方、延续自身那扭曲的存在,进行着最原始、也最诡异的厮杀。
李火旺向前“爬”去,残躯在虚无中拖曳出一道由混沌浆液、苍白碎片和新生骨质构成的、蠕行的痕迹,宛如一片在缓慢移动的、活着的、充满恶意的珊瑚礁。
他的目标,是那苍白囊腔中,最深最亮的一个孔洞。那里,散发着最“浓郁”的秩序芳香。
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