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后的第三日,碎星海上的浓雾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起来。天空虽然依旧灰蒙蒙的,但视野开阔了许多,远方海平线上那些扭曲诡异的光影也似乎清晰了一点。
望海城港口,千帆竞发。
大大小小的船只挤满了码头,有庞大如移动堡垒、悬挂着各大商会旗帜的楼船;有造型奇特、铭刻着防御符文、属于宗门的灵舟;更多则是样式不一、气息彪悍的佣兵团和独行客的船只。空气中弥漫着兴奋、贪婪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灵晓三人早早来到了码头。他们没有选择庞大的商会船队,那样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也太过受限。而是在一番挑选后,租用了一艘中等大小、看起来颇为坚固的黑色尖底帆船“黑鳐号”。船老大是个皮肤黝黑、沉默寡言的老航海士,名叫石海,据说在碎星海跑了几十年船,经验丰富,要价不菲,但承诺只负责航行,不过问雇主任何私事,正合灵晓之意。
登船时,灵晓敏锐地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暗中窥视,显然昨日拍卖会上他一掷千金拍下残图的行为,还是引起了一些鬣狗的注意。他不动声色,与韩厉一左一右,将“苏晓”护在中间,登上了“黑鳐号”。
石海老大一声吆喝,几名同样精悍沉默的水手升起特制的、绘有避风符文的灰帆。“黑鳐号”如同一条灵活的黑色大鱼,缓缓驶离喧闹的码头,汇入出海的船流之中。
就在船只即将加速离开港口区域时,一艘小巧精致的白色灵舟快速靠近,船头立着一道熟悉的倩影,正是柳芸。
“林大哥!晓晓妹妹!”柳芸扬声喊道,声音透过海风传来。
灵晓示意石海放缓船速。
白色灵舟靠近,柳芸玉手一扬,一件东西轻飘飘地飞向灵晓。“林大哥,初次出海,碎星海多变,此物或许能帮上点小忙,聊表心意。”
灵晓接住,入手是一枚温润的白色海螺,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空间波动。
“千里传音螺?”灵晓认出此物,在一定范围内,持有配对海螺之人可以相互传讯。这东西不算特别珍贵,但在此刻送出,意义非凡。
“多谢柳小姐。”灵晓拱手,心中对柳芸的评价又高了一分。此女行事,既有商人的投资眼光,又不乏一丝真诚的关切,手段高明,让人难以生厌。
“预祝林大哥一路顺风,得偿所愿!”柳芸深深看了灵晓一眼,又对“苏晓”笑了笑,便指挥灵舟调头返回。她似乎真的只是来送一件临别礼物。
“苏晓”看着那海螺,歪着头对灵晓说(神识传音):(“她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呀?这又是地图线索又是送温暖的。”)
灵晓:(“……莫要胡说,收好便是。”)他将海螺递给“苏晓”保管。
“黑鳐号”正式加速,破开深蓝色的海水,向着迷雾渐消的碎星海深处驶去。望海城的轮廓在身后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海平面之下。
四周变得只剩下无尽的海水与天空。初时还能看到其他船只的影子,但随着不断深入,船只渐渐分散,最终往往视野里只剩自己这一艘船,孤独地航行在浩瀚无垠又充满未知的海域上。
海风变得凛冽,带着一股独特的、仿佛星辰尘埃般的冰冷气息。这里的灵气也变得异常,时而浓郁,时而稀薄,还夹杂着一些混乱的空间能量波动,令人心神不宁。
石海老大和他的水手们面色凝重,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船只,躲避着海面上偶尔出现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小漩涡和空间褶皱。按照灵晓提供的、那张古残图的大致方向,“黑鳐号”谨慎地前进着。
“苏晓”最初还很兴奋地趴在船舷看风景,但很快就被单调的海景和颠簸的船只弄得有些蔫了,乖乖坐在灵晓身边打盹——实则是灵晓分心维持化身,本体温养魂玉。
韩厉则一直站在船头,如同钉在那里的礁石,任凭船只起伏,身形纹丝不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海面,仿佛能斩开一切迷雾。
航行了一日,风平浪静。
第二日午后,变故突生。
前方原本相对平静的海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百丈的恐怖漩涡瞬间形成,强大的吸力疯狂拉扯着周围的一切海水和空气!
“不好!是深海涡流!快转舵!全力加速冲出去!”石海老大脸色剧变,嘶声怒吼,拼命转动舵轮!
水手们疯狂地向船身符文注入灵力,灰帆鼓胀到极致!
但涡流的吸力太过强大,“黑鳐号”如同被无形巨手抓住,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一点点拖向漩涡中心!船身倾斜,几乎要侧翻!
几名水手吓得面无人色。
灵晓眼神一凝,一步踏出,来到船尾。周身元婴期的气息不再掩饰,双手掐诀,磅礴的轮回之力汹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股巨大的、反向的推力,狠狠作用在海面之上!
“定!”
轰!
船尾后的海面仿佛被无形之力砸下一个深坑,产生强烈的反冲力!原本被拖向漩涡的“黑鳐号”猛地一滞,硬生生止住了退势!
“加速!”灵晓低喝。
石海等人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位雇主实力如此恐怖!他们立刻抓住机会,将全部灵力注入船体符文!
黑鳐号发出一声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艰难地、一寸寸地挣脱了涡流的恐怖吸力,最终险之又险地擦着漩涡边缘冲了出去!
直到驶出老远,众人回头望去,那个巨大的漩涡依旧在海面上疯狂旋转,如同恶魔之眼,令人心有余悸。
水手们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喘气,看向灵晓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石海老大擦着冷汗,心有余悸道:“多谢前辈出手!这鬼涡流出现得毫无规律,要不是前辈,我们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灵晓微微颔首,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心中也提高了警惕,碎星海的危险,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祸不单行。
刚刚摆脱涡流,还不等众人缓过气,负责了望的水手突然发出凄厉的警报:“右舷!有东西!好快!”
只见右舷远处的海面下,一道巨大的、扭曲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所过之处,海水分开,形成一道白色的浪痕!
那黑影猛地破开水面!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黑鳐号”的恐怖海兽!通体覆盖着暗蓝色的、凹凸不平的骨甲,头部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吸盘,没有眼睛,只有无数扭动的、散发着幽光的触须!一股暴戾、饥饿的精神波动扑面而来!
“是鬼面水母!小心它的触须和精神冲击!”石海老大声音发颤,显然认得这种凶物!
那鬼面水母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几名水手顿时抱头惨叫,眼神涣散。石海老大也闷哼一声,脸色发白。
韩厉冷哼一声,剑未出鞘,凌厉无匹的剑意却冲天而起,如同一柄无形巨剑,悍然斩碎了袭向他的精神冲击!但他显然不擅长范围防护。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的“苏晓”忽然睁开了眼睛。她似乎被那充满恶意的精神波动惊醒,小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有一点微不可查的碧金光芒一闪。
一股柔和而坚韧的安魂之力悄然扩散,如同春风拂过,瞬间将笼罩船体的精神冲击余波化解于无形。水手们顿时感觉头脑一清,恢复了神智。
而灵晓已然出手!
他并指如刀,对着那猛扑过来的鬼面水母,虚空一划!
“断灭!”
一道细微的灰线掠过虚空,精准地斩在鬼面水母那巨大的吸盘口器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坚硬无比的骨甲和狰狞的口器,如同被抹去了存在一般,瞬间消失了一大块!墨蓝色的腥臭血液喷涌而出!
鬼面水母发出一声痛苦无比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剩下的触须疯狂舞动,却不敢再上前,猛地沉入海中,留下一大片污血,仓皇逃窜。
从涡流到海兽袭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甲板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海浪声和风帆鼓动的声音。
水手们看着灵晓,如同看着神明。石海老大更是躬身行礼:“前辈神通广大,石某佩服!此番若非前辈,我等早已葬身鱼腹!”
灵晓摆摆手,看向“苏晓”,眼中带着询问。刚才那股安魂之力,虽然微弱,却精纯无比。
(“它吵到我睡觉了……”)苏晓的本体在养魂木里嘟囔着,似乎还没完全清醒。
灵晓:(“……没事了,继续睡吧。”)
他目光扫过海面,又看向那深邃的、依旧迷雾缭绕的前方。这才刚刚开始,碎星海的凶险已然初露峥嵘。
而那张古残图所指引的方向,似乎才刚刚进入这片死亡之海的边缘。
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继续前进。”灵晓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黑鳐号”调整航向,拖着长长的尾浪,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的未知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