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苏晓魂光指引的方向,队伍踏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寂灭之眼”外围。这里的景象与之前的冰原已是天壤之别。
脚下的冰层不再是纯净的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仿佛被墨汁浸染过的幽蓝色,冰面之下,隐约可见扭曲的、被封冻的阴影,似是而非,引人发怵。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不仅极度寒冷,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腐朽的绝望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冻结了千万年的尘埃与哀嚎。
罗盘彻底失效,指针疯狂旋转。神识在这里受到的压制更为恐怖,灵晓的神识探出不过周身十丈,便如同陷入无边泥沼,反馈回来的只有混乱扭曲的感知碎片和尖锐的灵魂嘶鸣。视线也受到干扰,灰蒙蒙的雾气并非水汽,而是浓郁死气与怨念的具象化,阻碍着视野,甚至连身旁同伴的身影都显得有些模糊不定。
“跟紧!不要掉队!”血狼团长低声嘶吼,战士们彼此靠拢,刀刃出鞘半寸,紧张地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本身,就是最可怕的敌人。
韩厉的剑眉紧锁,他的剑心对空间的紊乱感知最为敏锐。“此地空间褶皱密布,有些是天然形成,有些……像是被极强的力量强行扭曲过,小心脚下,可能一步踏出便是虚空裂隙。”
灵晓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苏晓的沟通上。养魂木紧贴着他的胸口,传递来一阵阵冰冷的悸动和强烈的排斥感。
“那边……左边一点……对……”苏晓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颤音,“‘饿’的感觉更浓了……好多哭声……好冷……”
她的指引成了这片迷失之域中唯一的灯塔。灵晓依言调整着方向,队伍在幽蓝的冰原和扭曲的灰雾中艰难跋涉。牦牛也变得焦躁不安,发出低沉的呜咽,需要战士们用力拉扯才肯前行。
突然,左侧一名王庭卫士发出一声闷哼,他脚下的幽蓝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形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冰冷的吸力从中传出!
“小心!”旁边的战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韩厉几乎同时出手,并指如剑,对着那塌陷的洞口边缘一划!
一道细微的空间裂缝一闪而逝,那诡异的吸力竟被短暂地“斩断”。两名战士趁机发力,将人拖了上来。那卫士脸色惨白,他的小腿以下,覆盖着一层幽蓝色的薄冰,散发着惊人的死气,灵力运转到那里都变得滞涩无比。
灵晓上前,指尖泛起微不可查的轮回清光,在那冰层上轻轻一拂。幽蓝薄冰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融瓦解。卫士这才缓过气来,心有余悸地道谢。
“这里的危险防不胜防。”灵晓沉声道,“所有人,用绳索彼此连接,间隔不得超出五步!”
用特制的冰原韧绳将队伍串联起来后,安全性稍有提升,但行进速度也更慢了。
灰雾深处,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现象:扭曲的、不成形的人影在雾中一闪而过,发出无声的嚎叫;耳边时而响起遥远的、仿佛来自冰层最深处的悲泣和锁链拖曳声;甚至有人恍惚间看到了早已死去的亲友在向自己招手……
“是残念幻象!”一名年长的王庭冰裔卫士低喝,“紧守心神!不要被这些死前执念所惑!它们会吸食你们的生气!”
灵晓周身清光微涨,轮回之力自然流转,将试图靠近队伍的怨念残影悄然化去。苏晓的魂光也散发着一圈柔和的涟漪,净化着周遭小范围内的邪怨,让队员们头脑保持清明。
然而,真正的攻击,很快到来。
正在前方探路的两名血狼团战士突然发出警报的厉啸!
只见前方的灰雾剧烈翻涌,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数十具身影从冰层下“爬”了出来。
它们不再是之前遇到的粗糙冰傀。这些怪物,完全由幽蓝的诡异寒冰构成,形态却更加接近人形,甚至依稀能辨别出破碎的铠甲和武器的形状。它们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浓郁得多的深蓝色魂火,动作虽然依旧僵硬,却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和更强大的能量波动。它们手中持有的,也是由幽蓝寒冰凝聚成的刀剑斧戟,锋刃上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是冰骸卫士!”王庭卫士惊呼,“传说中陨落在寂灭之眼的古代战魂,被这里的极寒和死气侵蚀异化,变成了守护此地的邪物!小心它们的武器,能直接伤及魂魄!”
为首的几具冰骸,魂火猛地炽盛,举起冰铸的武器,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一股冰冷的洪流,冲向队伍!
“结阵!御敌!”血狼团长怒吼。
战士们迅速靠拢,刀剑向外,组成简易的防御阵型。王庭卫士则念动咒文,冰裔血脉之力激发,一层寒冰护盾出现在队伍最外围。
砰!砰!砰!
冰骸卫士的冲击狠狠撞在冰盾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它们的力量极大,冰盾瞬间布满裂纹。
韩厉动了。他的身影如鬼魅般滑出阵型,剑光不再追求无声,而是爆发出凌厉无匹的锐鸣!
锵!
一剑斩过,一具冰骸连同它手中的冰斧被齐齐斩断!断口平滑如镜,眼中的魂火瞬间熄灭。
然而,更多的冰骸涌了上来。它们的身体极其坚硬,寻常攻击难以奏效,而且即便被打碎肢体,只要魂火不灭,就能迅速吸收周围的死气寒冰重组身躯!
一名血狼团战士的战刀砍在冰骸的肩膀上,只迸溅出一串冰屑,反而被对方反手一记冰矛刺穿了兽皮袄,寒气瞬间侵入,让他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灵晓眼神一冷。这些冰骸的核心是那深蓝魂火,而魂火,正是轮回之力的食粮!
他一步踏出防御圈,双手十指翻飞,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一股无形却至高无上的法则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轮回……汲魂!”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只有一种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吸力骤然产生。
那些正疯狂攻击的冰骸卫士,动作猛地一滞。它们眼眶中燃烧的深蓝魂火,如同风中的烛火,不受控制地飘摇而出,化作一道道蓝色的细流,尽数没入灵晓的法印之中!
魂火离体,那些坚硬的冰骸身躯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哗啦啦散落一地,变成再也无法动弹的普通碎冰。
短短几息间,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具冰骸尽数瓦解!
后方更多的冰骸似乎感受到了天敌般的恐惧,竟然后退了几步,眼眶中的魂火剧烈闪烁,发出了无声的、充满威胁的嘶鸣。
战士们压力骤减,看着灵晓的背影,充满了震撼。这种直接剥夺魂火的手段,闻所未闻!
韩厉收剑退回灵晓身边,低声道:“消耗如何?”
“无妨。”灵晓面色平静。这些异化魂火对他而言,杂质极多,并无大用,直接便被轮回盘虚影碾碎化去,反而补充了他刚才的些许消耗。轮回本源,正是这些死灵邪物的绝对克星。
然而,冰骸并未退去。它们徘徊在灰雾边缘,深蓝魂火锁定着队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地面轻微震动起来。
前方不远处的冰面轰然炸开!一具远比其它冰骸高大、身披破碎重甲、手持一柄巨大冰骸战锤的怪物爬了出来。它眼眶中的魂火不再是蓝色,而是近乎于漆黑的墨色,燃烧间散发出堪比金丹后期巅峰的强大威压!它的重甲上覆盖着厚厚的幽蓝冰棱,显然更为坚固。
在它身后,又爬出数具魂火呈暗蓝色的冰骸,实力均在金丹中期左右。
“冰骸百夫长……还有亲卫队!”王庭卫士的声音带上了绝望,“这种怪物,只有王庭长老们才能对付……”
那冰骸百夫长举起战锤,指向灵晓,墨色魂火跳动,传递出清晰的、暴戾的杀意。它认定了这个能威胁它们存在的敌人。
“韩厉,缠住它和亲卫。其他人,结阵自保,清理杂兵。”灵晓迅速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好。”韩厉言毕,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惊鸿剑光,主动迎向那冰骸百夫长!剑光与巨大的冰骸战锤悍然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冲击波将周围的灰雾都荡开一圈!
那数具暗蓝魂冰的亲卫也想围攻韩厉,却被灵晓遥遥点出数指,轮回汲魂之力虽未能直接抽取它们的魂火,却也让它们魂火震荡,动作迟滞,无法有效合围。
灵晓则再次施展轮回汲魂,专注于清理那些普通冰骸,为队伍减轻压力。血狼团和王庭卫士们也鼓起勇气,与剩余的冰骸厮杀在一起。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韩厉的剑与冰骸百夫长的战锤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恐怖的能量涟漪,将幽蓝冰面炸出一个个大坑。灵晓如同死亡的化身,所过之处,冰骸成片倒下化为碎冰。
养魂木中,苏晓的魂光焦急地闪烁着。她能感受到外界的激战,更能感受到那冰骸百夫长身上传来的、与这片死域同源的冰冷邪恶。她努力集中精神,将自身的纯净魂力透过养魂木扩散开来,尽可能地去净化、削弱那些冰骸魂火中的邪力,虽然效果微弱,却也在细微处影响着战局。
终于,在韩厉一道撕裂空间的绝强剑光之下,冰骸百夫长的巨大战锤被斩断,紧接着剑光穿透了它的重甲,绞碎了它墨色的魂火!
首领被灭,剩余的冰骸亲卫和杂兵失去了指挥,变得混乱起来,很快被众人合力剿灭。
战斗结束,满地都是幽蓝的碎冰。不少战士挂了彩,被冰骸武器所伤处弥漫着死气,需要运功驱散。灵力消耗巨大。
韩厉持剑而立,气息稍显急促,显然对付那金丹巅峰的冰骸百夫长并不轻松。灵晓面色如常,但连续动用轮回汲魂,对心神亦是负担。
“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动静太大了。”灵晓看向苏晓指引的方向,那里的灰雾似乎更加浓郁,死寂和“饥饿”感几乎化为实质。
“走!”
队伍来不及休整,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向着死域的核心进发。
脚下的幽蓝冰层越来越厚,颜色越来越深,几乎如同墨蓝水晶。而两侧,开始出现巨大的、扭曲的、被冻结在冰层中的黑色晶簇,那些晶簇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着,散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吸力,似乎连光线和神识都要被其吞噬。
苏晓的指引变得越来越急切,同时也越发虚弱,那股“空洞的饿”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排斥。
终于,在穿过一道宛如巨大肋骨般的拱形冰隙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却也让所有人的呼吸为之停滞。
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冰渊。冰渊的边缘,就是他们此刻站立的地方。而对面的冰壁,在浓重的灰雾后模糊不清,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
冰渊之下,并非黑暗,而是涌动着无边无际的、粘稠的、如同黑色石油般的磅礴死气与怨力!这些可怕的能量在深渊中缓慢旋转,形成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涡。漩涡的中心,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挣扎哀嚎,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在冰渊的正上方,一座庞大无比、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恐怖大阵,正悬浮于虚空之中!
大阵由无数巨大的、刻满邪恶符文的黑色骨柱和闪烁着幽光的魂石构成,它们以某种玄奥而邪恶的轨迹缓缓运转,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磨盘。大阵的底部,延伸出无数条由精纯魂力构成的黑色锁链,深深地扎入下方的死气漩涡之中,不断地抽取着那磅礴的绝望能量。
大阵的核心区域,光芒闪烁,似乎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与激活。
一股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恐怖能量波动,正从那大阵之中弥漫开来。
万魂归寂大阵!
他们终于到了!
然而,就在大阵边缘的一处平台上,数道身影正站在那里。
为首者,一身黑袍,面容阴鸷,正是忘尘!他此刻正满脸狂热与敬畏地仰望着大阵。
而在忘尘身前半步,站着另一个身影。他笼罩在一件宽大的、绣着暗金色轮回符文的斗篷里,气息深不可测,仿佛与整个大阵、整个冰渊的死气融为一体。
他缓缓转过身,斗篷阴影下,似乎有两道冰冷的目光射出,精准地落在了刚刚闯入此地的灵晓一行人身上。
“终于来了……比预计的,倒是快上一些。”一个沙哑而淡漠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冰渊上空,“不枉我……在此等候多时。”
正是那位转生殿的——“上使”!
最终的阻碍,已然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