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灵晓依旧准时出现在北面老药田。
经过几日清理，这片荒地已大为改观。碎石杂草被清除，土地被粗略翻整，虽还谈不上肥沃，却也显露出几分药田的模样。她今日的任务是进一步细化平整土地，并为日后播种做些准备。
她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杂役服饰，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因劳作而垂落颊边。晨光熹微，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绝伦的轮廓。汗水沿着白皙的颈项滑落，没入衣领，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劳作景象，落在旁人眼中，却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袖中的苏晓似乎休息得不错，意念格外活跃：“灵晓灵晓，今天天气真好！这里的灵气虽然比不上生命古树，但比黑石镇好多啦！我感觉那片铁片好像在微微发热呢，真奇怪……”
“静心感应，或有收获。”灵晓一边挥动着简陋的药锄，一边以神念回应。她动作并不快，一招一式却沉稳有力，仿佛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效率竟也不低。
“知道啦~”苏晓乖巧应声，花瓣在暗袋里轻轻蹭了蹭灵晓的手腕，“不过灵晓，你干活的样子也好看，就是这衣服太丑了，配不上你。”
灵晓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皮囊外相，何须在意。”
“可他们在意啊，”苏晓的意念带着点小得意和不满，“你看那边那几个，又偷看你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啦！”
灵晓神识微动，便感知到药圃入口处，几名同样负责杂役的男弟子正磨磨蹭蹭地做着事，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她这边，交头接耳，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羞涩与倾慕的神情。
自她来到药圃，这般情形便时有发生。她容貌太过出众，即便沉默寡言，埋头做事，也无法完全隔绝这些注视。
对此，灵晓一贯的处理方式便是无视。她心如止水，这些凡俗少年的爱慕于她而言，渺如尘埃，甚至无法在她心湖中激起一丝涟漪。她专注地清理着土中的一块顽石。
然而，总有人不甘于只是远观。
一名身材高壮、肤色黝黑的男杂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攥着拳头，涨红着脸走了过来。他修为在练气四层，在这批杂役中算是拔尖的，平时颇有些力气，常被派去干些重活。
“灵…灵晓师妹，”他声音有些磕巴，不敢直视灵晓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她手中的药锄上，“这…这翻地的活儿累人，要不…我帮你干吧？我力气大，很快就能做完！”
灵晓手中动作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多谢师兄，我自己可以。”
那男杂役被噎了一下，脸更红了，杵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后面那几个看热闹的发出几声压抑的窃笑，让他更觉难堪。
“我…我没别的意思，”他急忙解释，“就是看师妹你细皮嫩肉的，这粗活……”
“李师兄。”灵晓终于停下动作，抬眸看他。那双眼睛清澈如寒潭，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疏离与淡漠，“你的好意心领。宗门分配的任务，理当各自完成。若无事，请回吧。”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感到距离。那李姓杂役张了张嘴，在她平静的注视下，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讪讪地挠了挠头，灰溜溜地转身走了，引来远处更明显的几声哄笑。
“噗——”袖中的苏晓忍不住传递出笑声，“灵晓你看他那个样子，真好玩！像只被打蔫了的大狗熊！”
“莫要取笑他人。”灵晓重新拿起药锄，神色未有分毫变化。
“知道啦知道啦~”苏晓晃晃花瓣，“不过灵晓，你拒绝人的样子真是……干净利落！不过我看那个李娇，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呢。”
灵晓神识微扫，果然看到不远处的田埂上，李娇正冷眼看着刚才那一幕，手中的药铲狠狠剁进土里，脸上满是嫉恨之色。她本就因灵晓容貌出众而心生不满，如今见竟有男弟子主动献殷勤（虽被拒绝），更是妒火中烧。
“跳梁小丑，无需理会。”灵晓收回神识，继续专注手下工作。她来此是为修行与寻找机缘，并非与这些凡人女子争风吃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晌午过后，药圃忽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那是三名身着云岚宗外门弟子标准青色法衣的年轻人，两男一女。法衣质地明显优于杂役的粗布衣，袖口绣着流云纹，代表着他们正式外门弟子的身份。三人修为皆在练气六层以上，尤其是为首那名青年，面容俊朗，神态带着几分属于外门弟子的优越感，修为已达练气七层。
他们的出现，让原本还算平静的药圃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杂役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投去敬畏与羡慕的目光。
负责接待的药圃执事弟子连忙迎了上去，恭敬行礼：“不知几位师兄师姐莅临，有何指教？”
那为首的青年随意摆了摆手，目光却在药圃中扫视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他身旁那名女弟子娇声道：“周师兄需要几株年份足些的‘清心草’炼制丹药，听说你们药圃这边品质不错，带我们去看看吧。”
“是是是，师兄师姐这边请。”执事弟子连忙引路。
一行人穿过药田，不可避免地经过了灵晓正在劳作的那片区域。
此时，灵晓正弯腰检查土壤的湿度，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柔和精致，长睫低垂，神情专注，丝毫未受外来者的影响。那身灰布衣衫掩不住她窈窕的身段，额角的汗珠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动人气质。
那周师兄的目光扫过她时，骤然顿住，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他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视线牢牢黏在灵晓身上，再也移不开。
他身旁的那名女弟子立刻察觉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灵晓的容貌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涌起浓浓的敌意和嫉妒。
“周师兄？”她不满地扯了扯周师兄的衣袖。
周师兄这才回过神，却并未收敛，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感兴趣的笑容，问引路的执事弟子：“那位师妹是……新来的杂役弟子？以前似乎未曾见过。”
执事弟子心下叫苦，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周师兄，是，是前几日刚入宗的，分在药圃做事。”
“哦？”周师兄笑意更深，竟直接改变方向，朝着灵晓走了过去。
李娇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脸上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周师兄在外门中颇有势力，且是出了名的风流，看上的女弟子很少能逃脱他的纠缠。这回，看那灵晓还如何清高！
灵晓早已感知到他们的靠近，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活计，直到几人走到近前，才直起身，垂眸而立，姿态恭敬却疏离：“师兄，师姐。”
周师兄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极具侵略性，笑道：“这位师妹如何称呼？在药圃做这些粗活未免可惜了。我洞府正缺一个打理药园的侍女，活计轻松，灵气也充裕，不知师妹可愿前往？”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话里的含义。所谓的“侍女”，不过是幌子罢了。多少女弟子盼着这样的“机会”，一飞冲天。
那同来的女弟子气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出声阻拦。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灵晓身上。
袖中的苏晓紧张地传递意念：“灵晓！这家伙不怀好意！”
灵晓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只依足规矩，不卑不亢地回道：“谢师兄好意。弟子修为低微，恐难胜任洞府药园重任，且宗门分配的任务未完成，不敢擅离。师兄所需清心草，执事师兄已备好，莫要耽搁了师兄正事。”
她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拒绝了对方，又搬出了宗门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
周师兄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掠过一丝不悦。他没想到一个杂役弟子竟敢拒绝他，还拒绝得如此干脆。
“哦？宗门任务？”他嗤笑一声，“我若开口向药圃要人，想必管事也不会驳我的面子。师妹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那药圃执事弟子额头冒汗，两边都不敢得罪。
灵晓正要再次开口，忽然——
“周师兄好大的威风啊。”一个略带讥诮的清朗声音从一旁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另一名身着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药圃。他身形挺拔，面容英气，腰间佩着一柄长剑，修为赫然也是练气七层，与那周师兄不相上下。
周师兄看到来人，眉头一皱：“赵峥？你来做什么？”
那名唤赵峥的青年却不理他，先是目光赞赏地看了灵晓一眼，随即对周师兄冷笑道：“周师兄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强逼一个杂役弟子去你洞府，也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赵峥，你少多管闲事！”周师兄面色一沉。
“这闲事，我还真管定了。”赵峥毫不退让，“药圃弟子自有药圃管束，何时轮到执法堂的人来指手画脚了？”他刻意点出周师兄隶属执法堂的身份，暗示他以权压人。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灵晓垂眸站在原地，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袖中，苏晓的意念却兴奋起来：“哇！灵晓！又来了一个！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为了你吗？”
“安静。”灵晓以神念轻斥，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突如其来的赵峥，未必真是路见不平，或许另有所图。外门弟子间的倾轧，她无意卷入。
周师兄与赵峥对峙片刻，似乎顾忌着什么，最终冷哼一声，狠狠瞪了灵晓和赵峥一眼，拂袖而去：“我们走！”那女弟子也急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剜了灵晓一眼。
一场风波，看似因赵峥的介入而化解。
赵峥这才转身，对灵晓露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笑容：“师妹不必害怕，周兴此人欺软怕硬，日后他若再敢为难你，可来寻我。”
“多谢赵师兄解围。”灵晓依礼道谢，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感激之情。
赵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灵晓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摸了摸鼻子，也转身离开了。
药圃终于恢复了平静，但所有杂役弟子看灵晓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复杂。一日之内，先后引来内门男杂役献殷勤、外门师兄争锋相对……这新来的师妹，果然是个祸水。
灵晓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重新拿起药锄，继续她未完成的劳作。
只有苏晓的意念还在她脑海中叽叽喳喳：“灵晓，这里好像比往生殿还热闹呢！不过那个赵师兄，看起来比姓周的正派一点？”
灵晓手下动作不停，神念淡然回应：“人心叵测，表象岂可轻信。修炼自身，方是根本。”
她抬头望了望药圃上空那片被划分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这云岚宗，果然并非清净之地。而她的修行之路，注定要在这些纷扰中，一步步向前了。
暗流已然涌动，她需更加谨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