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门洞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井底淤泥的腥臭、尸体腐朽的恶臭以及极致怨恨的阴寒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扑面而来!
“呕——”林薇第一个承受不住,干呕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苏晓也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凌皓的手臂。
手机的光柱颤抖着投入那片极致的黑暗,却仿佛被吞噬了一般,只能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里面似乎是一个狭窄的储物间,堆放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怨念源头,就在房间的最深处!
凌皓踏前一步,将两女挡在身后。他周身寒气弥漫,忘川之力自行流转,将那污秽阴寒的气息隔绝在外。他目光如电,刺破黑暗,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存在”。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灵体,而是一团剧烈扭曲、翻滚不定的人形黑影,由最浓稠的怨毒和绝望凝聚而成。黑影表面不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痛苦扭曲的女性面孔,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尖啸,黑色的、如同井水般的液体不断从它身上滴落,在地面积聚成一小滩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它就是所有异常的根源!井中的恶灵!
似乎是感知到了凌皓身上那令它本能恐惧又极端憎恶的冰冷力量,那团黑影猛地躁动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灵魂尖啸!
轰!
房间内所有堆放的杂物——破旧的桌椅、陶罐、木箱——仿佛被无形的手抓起,劈头盖脸地朝着门口三人砸来!
同时,地面上那滩黑水如同活物般蔓延,伸出无数只漆黑冰冷的触手,缠绕向他们的脚踝!
“小心!”苏晓惊叫。
林薇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手中的探测器脱手掉落,屏幕瞬间碎裂黑屏!
凌皓眼神一厉,不退反进!
他双手快速结印,比之前对付“血饕”时更加流畅熟练,指尖昏黄色的忘川水光骤然亮起,在他身前形成一道荡漾的、半透明的水幕屏障!
砰砰砰——!
砸来的杂物撞在水幕上,如同陷入泥潭,速度骤减,然后被水幕中蕴含的净化之力侵蚀,纷纷化为齑粉飘散!
那些缠绕而来的黑色触手一碰到水幕,更是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迅速消融退缩!
“孽障!还不清醒!”凌皓低喝一声,声音中蕴含着一丝冥府威严。
他一步踏入房中,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和翻涌的怨念,右手并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的、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与执念的昏黄光芒,径直点向那团扭曲黑影的核心!
那恶灵发出更加凄厉尖锐的咆哮,疯狂挣扎,整个厢房都随之震动,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但它所有的反抗在凌皓那蕴含着轮回规则之力的指尖面前,都显得徒劳而脆弱。
指尖点中黑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没有爆炸,没有激烈的碰撞。
只有一种极致的“净化”正在发生。
凌皓指尖的昏黄光芒如同水滴融入墨池,迅速蔓延至恶灵全身。那浓稠的黑色怨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快速消融、褪色。
恶灵那扭曲翻滚的姿态逐渐变得缓慢、平复。表面那张痛苦扭曲的女性面孔,也渐渐变得清晰、平静下来,最终显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年轻脸庞,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与疲惫。
周围的阴寒、恶臭、怨念如同潮水般退去。
厢房内虽然依旧破败,却恢复了正常的死寂,不再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净化完成了大半。
那女灵虚影漂浮在原地,眼神茫然地看着凌皓,又看了看门口吓得花容失色的苏晓和林薇,最终低下头,看着自己半透明、不再漆黑污浊的双手,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地,却化作点点光尘消散。
“我……我这是……”她开口,声音缥缈而虚弱,却不再充满怨恨,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你已身死,怨念化灵,滞留此地。”凌皓收回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为何不入轮回?”
“轮回?”女灵抬起泪眼,露出一抹凄苦至极的惨笑,“如何入得?身负血海深仇,沉冤井底,尸骨不得安宁,怨气缠身,地府不收,人间不留……只能在这方寸之地,年复一年,重复着死前的痛苦与怨恨……”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如同最锋利的针,刺入倾听者的心中。
通过她的叙述,一段被时光掩埋的悲惨往事缓缓揭开。
她名叫婉娘,是几十年前这大户人家的丫鬟。因容貌秀丽,被年迈的男主人觊觎。她拼死反抗,却在一次夜归时被男主人用强玷污。她悲愤欲绝,欲告发此事,却被反诬偷窃,遭到毒打囚禁。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被男主人和他的心腹管家用麻绳勒毙,身上绑了石块,沉入了后院的古井之中,对外则宣称她偷了东西畏罪潜逃。
她的冤魂因极大的痛苦和不甘,与井底的阴寒之气及宅院本身的负面情绪场融合,化为了地缚灵。而害死她的男主人,事后不久就举家迁往海外,再无音讯。她的仇不得报,冤不得雪,尸骨永沉井底,怨气无法消散,自然无法被轮回接纳,只能永远被困在这绝望之地,感受着冰冷的井水和无尽的黑暗。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婉娘泣不成声,灵体都随之明灭不定,“为何坏人逍遥法外,而我却要永世承受这痛苦?天道何其不公!”
苏晓和林薇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心中的恐惧被巨大的同情和悲愤所取代。她们没想到,这可怕的恶灵背后,竟藏着如此令人心碎的悲剧。
凌皓沉默地听着,冰冷的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百世轮回,他见过太多冤屈与不公,但每一次听闻,依旧难以全然麻木。
“害你之人,早已受尽世间苦楚,恶疾缠身,客死异乡,子孙凋零,血脉已绝。”凌皓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淡漠。在婉娘诉说时,他已通过轮回的感应,看到了那恶主最终的结局——并非善终,而是在异国他乡饱受病痛折磨,穷困潦倒中孤独死去。
婉娘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复杂的光芒,有快意,有释然,更有一种巨大的空虚。
仇,原来已经报了。只是她困于此地,无从得知。
那份支撑她化为恶灵的滔天怨恨,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基石,开始剧烈动摇、消散。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灵体变得更加透明,“可是……我的尸骨……还在那冰冷的井里……我……我还是无法离开……”
尸骨未安,怨念虽散,执念仍存,依旧难以往生。
凌皓看了一眼那口古井,又看向婉娘:“此事易尔。”
他走到井边,对苏晓道:“去找剧组的人,要一捆结实的长绳和一只空箱来。”
苏晓立刻点头,拉着还没完全回过神的林薇,飞快地跑向外面的营地。
不一会儿,两人带着绳子和一个道具木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既害怕又好奇的剧组壮汉,被张导演硬派来帮忙——张导此刻也是后怕不已,只想赶紧了结此事。
在凌皓的指挥下,几个壮汉战战兢兢地将绳子放下井,一番摸索打捞,终于碰触到了沉重之物。合力拉上来一看,竟是一个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绑着大石块的破旧麻袋!
麻袋早已腐朽,一拉上来就破裂开,露出里面一具蜷缩的、被水泡得肿胀变形的白色骸骨,手腕脚踝处还残留着清晰的捆绑勒痕。
看到自己尸骨的瞬间,婉娘的灵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无声的悲鸣。
凌皓让人将骸骨小心地放入木箱中。然后,他走到木箱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悬停在骸骨之上。
一缕精纯的、比之前更加凝练的忘川之力缓缓注入骸骨之中。
这不是攻击,而是抚慰与净化,洗涤掉尸骨上残留的最后一丝怨念和井水的阴寒,赋予其一种安宁、沉静的气息。
同时,他看向婉娘的灵体,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引渡的力量:“尘归尘,土归土。冤已申,骨已安。执念已消,前路已开。婉娘,上路吧。”
随着他的话语和动作,婉娘的灵体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脸上的哀愁悲伤渐渐化为平静与释然。她朝着凌皓,朝着苏晓,朝着在场所有人,缓缓地、郑重地行了一个旧式的万福礼。
“多谢……恩公……”
缥缈的道谢声还在空中回荡,她的灵体已然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向上飘升,最终消散在清冷的夜空之中。
轮回的通道,为她打开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那消散的光点,又看看那口不再散发寒气的古井,以及那个装着安宁尸骨的木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唏嘘。
凌皓缓缓收回手,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连续动用力量,尤其是最后精准的净化与引渡,消耗巨大。
苏晓立刻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敬。
林薇看着凌皓的侧脸,眼神极其复杂。恐惧、好奇、探究、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震撼后的悸动。
而凌皓,在婉娘灵体消散的最终刹那,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从轮回通道彼端反馈过来的信息碎片,并非关于婉娘,而是仿佛触动了某个更深层的机制——
……‘钥匙’……感应……同源……
信息转瞬即逝,模糊不清。
却让他心头猛地一凛。
净化这古宅恶灵,竟然意外地让他感应到了与“钥匙”相关的线索?
这仅仅是个开始,还是预示着,他正在一步步接近那个被隐藏了百世的真相核心?
夜色渐深,山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再也吹不散众人心头的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