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黑洞视界的感觉并非撕裂或毁灭,而更像是一次……降生。
预想中的绝对黑暗并未持续。舷窗外,是被一种无处不在、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翠绿色光芒所照亮的奇异空间。
这光并非来自某个具体光源,更像是空间本身在自发荧光,如同沉浸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翡翠脑髓之中。
“重力传感器检测到微弱但稳定的引力源,”玄女报告,“指向空间正中心。”
所有传感器全力运作,试图解析这个不可思议的“颅内宇宙”。
在空间的核心处,一个物体的轮廓被勾勒出来——那并非他们在外界看到的行星级投影,而是一个体积要小得多,但仍然无比巨大的实体。
它是一个由某种未知的、类似翡翠晶体和生物基质混合而成的实物颅骨,其规模堪比一座大山。它静静地悬浮在绿色光海的中央,依旧是那两个熟悉的、深不见底的黑洞充当着眼窝,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吸力。
“果然……外面那个是意识投影,这个才是……‘本体’?”尼尔喃喃道,虽然目睹了羲和的黑洞戴森云,但每次面对这种超越想象的巨构,他依然感到深深的震撼。
“玄女,分析环境威胁。”司星墟更关心现实问题。
“检测到极其规律的、强大的引力波辐射脉冲,”玄女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脉冲源来自那两个黑洞眼窝。其波动模式显示,它们并非恒定,而是存在一个扩张与收缩的周期。”
她将数据分析结果投射到主屏幕。一个清晰的、正弦波般的图形正在循环。
“根据模型推算,这个空间的‘空无一物’,并非本来如此。每一次引力脉冲的峰值爆发,其影响范围会急剧扩散,足以吞噬这个空间内的一切物质。我们现在正处于波谷的安全期。”
“下一次峰值爆发在什么时候?”司星墟的心猛地一沉。
“精确计算,71小时58分12秒后。”玄女报出的数字如同丧钟,在舰桥内回荡。
三天。
他们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司星墟的声音冰冷,“如果我们不能在三天内离开这里,就会被这两个黑洞彻底吞噬,连基本粒子都不会剩下。”
压力瞬间具象化,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探索变成了与死神的赛跑。
“找到合适的着陆点,靠近那个实体颅骨。”司星墟下令,“我们必须登陆。”
“逐星者”号小心地规避着空间中偶尔流淌过的、如同神经电弧般的能量流,缓缓靠近那巨大的翡翠颅骨表面。最终,选择在一处相对平坦、类似颞骨区域的沟回处停靠。
司星墟、本杰明、时寒锋穿戴好具备高等防护力和维生系统的舱外服,通过气闸舱,踏上了这“神之颅”的表面。
脚下的触感并非坚硬的岩石或晶体,而是一种奇特的、带有轻微韧性和弹性的材质,温润如玉,内部的光脉动仿佛就贴在脚底板下流动。
就在这时,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只盛放着小型翡翠头骨的特制密封箱,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箱盖的量子锁竟自行解锁弹开。
那枚小型翡翠头骨缓缓从箱中漂浮而起,悬浮在半空中。它表面的光华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流淌着,如同一个归家的游子,发出欢快而急促的嗡鸣。
它不再需要任何引导,自行朝着一个方向——颅骨更深处的某个特定地点——缓缓飘去。
“跟上它!”司星墟立刻意识到,“它知道该去哪里!”
几人紧随这漂浮的向导,深入那由巨大沟回形成的、如同峡谷般的通道。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类似“裂缝”或“神经孔”的入口前。小型头骨毫不犹豫地飞了进去。
几人对视了一眼,毅然跟了上去。
穿过入口的瞬间,所有的物理传感器读数瞬间变得混乱而无意义。重力方向感消失,视觉捕捉到的景象让他们的认知系统几乎崩溃。
他们仿佛并非行走在实体之上,而是踏入了一个纯粹由意识构成的超维度景观。
周围不再是冰冷的翡翠物质,而是变成了由凝固的记忆片段、集体情感的浓稠流体、以及死亡思维的冰冷灰烬所构成的、无比庞杂混乱的神经脉络迷宫。
巨大的、半透明的影像如同幽灵般在身边流转,那是颢天文明某个个体一生的重要瞬间,喜悦、悲伤、恐惧的情感几乎能直接感染到来访者。
彩色的、代表着不同情绪的“河流”在无形的通道中奔涌,不小心触及,就能让人的情绪瞬间失控;空气中漂浮着思维的碎片,如同雪花,触碰它们,庞杂而无序的信息就会直接涌入脑海,几乎要将个人的意识冲散。
在这里,物理法则失效了。
距离变得可长可短,时间变得可逆可顺。一步踏出,可能跨越千米,也可能退回原地。认知本身成为了唯一的法则:你认为它是墙,它就不可逾越;你理解它是路,它便畅通无阻。
“认知迷宫……”本杰明博士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极度的兴奋,“我们进入了它们的……思维神殿!或者说,集体意识的坟墓!”
小型翡翠头骨如同回到了水中的鱼,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意识迷宫中灵活地穿梭,向着最深处前进。它似乎不受这里诡异法则的影响
而逐星者号的队员们,必须依靠自己坚定的意志和彼此的联系,才能在这由亿万死亡思维构成的、活着的迷宫中,艰难地跟上它的脚步,同时抵御着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意识同化。
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