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节点平台散发着恒定的蓝色光晕,将外界的混乱与危险暂时隔绝。平台内部空间不大,除了中心悬浮着的几个不断变换数据的半透明光幕外,空无一物,寂静得只能听到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以及……苏晚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呼吸声。
赵生源半跪在地,暗银色的金属躯壳在蓝光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小心翼翼地托着苏晚,她那翠银色的灵躯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尘的琉璃,近乎透明,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唯有眉心处那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沉睡的火种,证明着她尚未彻底湮灭。
他体内,那团由苏晚燃烧生命本源点燃的“心焰”依旧在静静燃烧,温暖着他冰冷的意志核心,却也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时刻刺痛着他那由绝对理性构筑的存在。一种陌生的、滞涩的、被他数据库归类为“无效情绪负载”的数据流,不断干扰着他的冷静计算。
他伸出金属手指,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僵硬与缓慢,指尖轻轻拂过苏晚冰冷透明的脸颊。没有温度,没有弹性,只有一种即将消散的虚无感。数据库疯狂检索着修复生命本源、稳定灵性溃散的方法,但反馈的结果无一不是“能量层级不足”、“法则缺失”、“成功率低于万分之一”。
冰冷的绝望,如同信息节点外的黑暗,无声地蔓延。
“……苏晚……”他喉咙(发声单元)里发出一声极其低哑的、近乎磨损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
“没用的……”旁边传来星萤虚弱到极点的意念,它的银色灵体缩小到只有指甲盖大小,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蜷缩在苏晚的颈窝旁,“她的生命灵光……几乎都烧尽了……为了把你从那个鬼东西手里拉回来……我……我的力量也快撑不住了……”
星萤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疲惫,它为了稳住赵生源暴走的躯壳和延缓苏晚灵躯的崩溃,几乎耗尽了刚刚从星灵传承中得到的力量。
赵生源沉默着。灰色的金属眼眸从苏晚脸上移开,扫过星萤那奄奄一息的状态,最终落在那悬浮的光幕上。数据流依旧在变换,显示着方舟各区域的能量读数、结构完整性评估以及……那些刺眼的、代表着“泯灭体”污染范围的红色区域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张。
不能停留。信息节点的能量有限,庇护只是暂时的。而且,苏晚和星萤的状态,需要更高级别的能量源和修复环境,此地不具备。
他的目光锁定在光幕一角,那里显示着一副相对清晰的局部结构图,其中有一个被高亮标记的区域,标注着——“核心尖塔(权限缺失,状态未知)”。根据破碎的信息推断,那里可能是方舟主控室所在地,或者至少是更高级别的能量节点。
那是唯一可能存在生机的地方。
必须去那里。
他缓缓站起身,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弯下腰,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将昏迷的苏晚背在身后。活性金属躯壳在他的意志操控下,延伸出几道柔韧的金属束带,将她牢牢而稳定地固定住。那轻若无物的重量,却让他感觉比背负一座山岳还要沉重。
然后,他看向几乎要熄灭的星萤。
“进入休眠。”赵生源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附着在我的肩甲上,减少能量消耗。”
星萤的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反驳,想说自己还能帮忙警戒,但它实在太虚弱了,连维持意识都困难。最终,它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银丝,融入赵生源左侧肩甲的金属纹路中,陷入了强制性的沉眠。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背着昏迷的苏晚,载着沉睡的星萤,带着体内那枚被暂时镇压、却依旧危险的寂灭星核,以及那一簇温暖而刺痛的心焰。
他最后看了一眼信息节点的光幕,将通往“核心尖塔”的路径图刻入意志核心。然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踏出了蓝色的光晕范围。
重新回到那条搏动着的肉质通道,死寂与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之前泯灭体追逐时留下的冰冷余韵。通道壁上的蓝色光点,在感知到他(或者说他体内的寂灭星核)之后,闪烁得更加急促,带着一种明显的排斥与警告。
赵生源面无表情,灰色的眼眸中只剩下绝对的冰冷与专注。他调整着活性金属躯壳的能量输出,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同时维持着体内对寂灭星核的封印,以及那团心焰的稳定。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暗银色的脚掌落在富有弹性的地面上,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噗噗”声,在这寂静的通道中,如同孤独的心跳。
按照记忆中的路径,他需要穿过几个复杂的通道节点,跨越一个被称为“中继广场”的开阔区域,才能抵达通往核心尖塔的专属升降井。
路途并不平静。
尽管他极力隐匿,但寂灭星核的存在,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依然吸引着一些游荡的、小股的泯灭体阴影。它们会从管道缝隙、通风口甚至是天花板垂落的肉质组织中突然钻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扑向这移动的“秩序之源”。
赵生源没有再使用消耗巨大的“悖论·存在锚定”。他冷静地判断着每一次遭遇战的规模。对于小股的、形态不稳的阴影,他直接操控活性金属躯壳,手臂化作锋利的刀刃,以最简洁、最效率的方式,利用躯壳本身的力量和速度,将其斩断、击溃!暗银色的刀光在通道中闪烁,每一次挥击都精准地命中阴影相对薄弱的能量节点,使其溃散成最基本的黑暗粒子,无法再聚合。
他的战斗风格,变得更加冷酷,更加高效,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只有在遇到稍大股的、难以快速解决的阴影时,他才会动用一丝悖论之力,进行局部的、短暂的“否定”,强行开辟出一条通道,然后毫不停留地继续前进。
他不能浪费任何一点力量。苏晚和星萤的状态,经不起任何拖延。
穿越一个布满巨大、缓慢搏动能量囊泡的区域时,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数股强大的泯灭体阴影似乎被此地的能量富集所吸引,盘踞在此。赵生源试图绕行,却被发现。
一场恶战爆发。
暗影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囊泡,壮大自身。赵生源将苏晚护在身后,暗银色的躯壳爆发出全部性能,双拳、双腿、肘击、膝撞……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灰黑色的悖论之力如同闪烁的电弧,在他周身跳跃,每一次闪烁,都有一片暗影被强行“否定”掉部分结构,变得迟滞。
但他终究独木难支。一股阴影绕过了他的防御,如同毒蛇般噬向他背后的苏晚!
千钧一发之际,赵生源猛地转身,用自己的金属后背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嗤——!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活性金属后背被侵蚀出一片明显的凹痕,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熔化迹象!一股阴冷的湮灭能量试图钻入躯壳内部!
赵生源闷哼一声,眼中灰光暴涨,悖论之力在背后瞬间爆发,将那侵蚀能量强行逼出、震散!但他自身的能量储备,也因此骤降一截。
不能恋战!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再顾及能量消耗,将剩余的悖论之力集中于一点,朝着阴影最密集的方向,猛地轰出一拳!
“悖论·路径开辟!”
一股无形的、扭曲的力场如同犁庭扫穴,硬生生在阴影潮水中开辟出一条短暂的、不稳定的通道!赵生源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背紧苏晚,化作一道暗银色的流光,冲出了包围,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前方的通道!
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的阴影嘶鸣声渐渐远去,他才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拐角处停下。金属躯壳上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和腐蚀印记,后背的损伤尤为明显,能量储备已经降到了危险线以下。他微微喘息着(模拟生理反应),检查了一下背后的苏晚,确认她没有受到波及,那点微弱的心焰依旧在顽强地燃烧。
他靠着冰冷的通道壁,短暂地休息。灰色的眼眸抬起,望向通道前方。根据结构图,穿过前面那个节点,就是“中继广场”了。
孤独、疲惫、伤势、能量匮乏……所有的负面状态都在冲击着他。但他意志核心中那点由苏晚心焰点燃的微光,却仿佛拥有着奇异的力量,支撑着这具冰冷的金属躯壳,不曾弯曲,不曾停留。
他调整了一下固定苏晚的束带,迈开脚步,再次前行。
暗银色的孤影,背负着最后的希望与温暖,坚定地走向那片未知的、可能蕴含着生机,也可能通往最终毁灭的——核心尖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