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蒸腾着蜜饯与腐血混合的腥甜。赵生源半跪在浑天仪崩裂的基座上,玄清头骨冰冷的裂痕硌着掌心,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幽绿魂火,正艰难地汲取着他指尖滴落的深靛血液。每一次魂火的跳动,都像一把钝刀在他逆命星纹深处搅动。
“公子...”墨砚的残魂飘近,声音比烟还轻,魂体边缘已开始弥散,“那翡翠心核...在共鸣...”
赵生源猛地抬头。悬浮于浑天仪残骸上方的翡翠心核,正发出温润而规律的脉动。深靛的星锁符文在其表面流转,每一次明暗交替,都牵动着他脖颈处灼烫的逆命星纹。更诡异的是,心核深处,竟隐隐透出一丝极淡、却无比熟悉的蜜饯甜香——与当年玄清姑姑悄悄塞给他的,一模一样!
“蜜饯...配铜钱...”玄清头骨中那缕意念再次传来,断断续续,带着濒临溃散的虚弱,“星墟深处...锁孔...药王谷...‘回春’...”
药王谷!回春洞!
赵生源瞳孔骤缩。那是药王谷的绝对禁地,传说中初代祖师坐化之地,玄清当年曾严令禁止他靠近。她最后被星卜阁锁拿,似乎也是为了强闯回春洞!
“姑姑...”赵生源声音沙哑,将更多饱含星锁之力的深靛血液渡入头骨裂痕,试图稳住那缕残魂,“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他强忍星纹撕裂的剧痛,试图操控那翡翠心核。心核温顺地响应着他的意念牵引,缓缓降下。然而,就在他伸手欲将其与玄清头骨靠近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直虚弱漂浮在侧的墨砚残魂,眼中最后一点属于“墨砚”的温润与担忧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冰冷与贪婪。他残破的魂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凝实,并非恢复,而是燃烧!燃烧魂体本源,换取刹那的、足以撕裂空间的星墟之力!
“等的就是此刻!仁骸归位,星锁为匙!”墨砚——或者说,此刻更应称之为某个潜藏了不知多久的意志——发出尖利扭曲的狂啸。他燃烧的魂体化作一道惨白流光,并非攻击赵生源,而是狠狠撞向那悬浮的翡翠心核!
“墨砚?!”赵生源惊怒交加,本能地挥出手术刀虚影阻拦,却只斩过一片虚影。那惨白流光已没入翡翠心核!
嗡——!
翡翠心核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温润的翠色被狂暴的靛青与污浊的血色瞬间吞噬!心核表面盘绕的深靛星锁符文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扭曲、膨胀,瞬间挣脱了赵生源意念的束缚!
一股源自星墟深处、冰冷、死寂、充满无尽吞噬欲望的恐怖意志,透过这变异的“仁骸心核”,轰然降临!废墟上空,风云倒卷,一个由纯粹黑暗与靛青星砂构成的巨大漩涡疯狂旋转,漩涡中心,隐约可见无数扭曲哀嚎的魂影——正是被星墟吞噬的历代生灵怨念!
“呃啊——!”赵生源如遭重锤,逆命星纹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刺穿、撕裂!他喷出一口深靛近黑的血液,踉跄后退,玄清头骨几乎脱手。那点微弱的幽绿魂火在狂暴的星墟意志冲击下,瞬间黯淡至几乎熄灭!
“愚蠢!”占据了心核的意志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声音赫然是苍老而威严的星卜阁初代阁主——云崖!“赵大龙窃取星墟之力,玄清以魂为锁,妄图炼化仁骸?痴心妄想!此等蕴含初代星墟烙印与本阁历代阁主魂力的至宝,合该助本座推开那扇门!”
变异的仁骸心核(此刻已是“星墟之核”)剧烈震颤,表面血光与靛青符文交织,猛地射出一道粗大无比的光柱,直贯天际那黑暗漩涡的中心!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崩裂,露出其后一片更加深邃、死寂、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冷黑暗——那便是真正的星墟入口!
“门...开了...”云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狂热与颤抖。星墟之核的力量疯狂涌向那裂开的空间缝隙,试图将其稳固、扩大。
“休想!”赵生源目眦欲裂,逆命星纹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死死盯着玄清头骨中那点随时可能熄灭的幽绿。姑姑最后的意念,药王谷的回春洞,蜜饯与铜钱...碎片在濒死的疯狂中骤然拼合!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将最后一股精纯的星锁之力混合着心头精血,狠狠喷在玄清头骨之上!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摸出了那半枚一直贴身携带、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背面刻着蜜饯图案的青铜卦钱!
“姑姑!助我!”赵生源嘶吼着,将那半枚青铜卦钱,狠狠按向玄清头骨空荡的眼窝!位置,分毫不差!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青铜卦钱触及冰冷头骨的瞬间,并非撞击的脆响,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共鸣。那点微弱欲熄的幽绿魂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碧光!光芒并非扩散,而是瞬间收敛、凝聚,沿着青铜卦钱的纹路疯狂流转!
紧接着,一股浩瀚、沧桑、却又带着无尽悲悯与守护意志的力量,从碧光中轰然爆发!这股力量并非星墟的冰冷吞噬,而是源自大地深处,源自草木枯荣,源自血脉传承,源自药王谷三百弟子未散的仁心祈愿!是玄清燃烧一切留下的最后守护——仁骸之力!
碧光顺着赵生源按着卦钱的手臂逆冲而上,瞬间灌入他濒临崩溃的逆命星纹!那撕裂灵魂的剧痛骤然被一股温润磅礴的力量抚平、修复、甚至...强化!深靛的星锁符文在他体表浮现,却不再是失控的枷锁,而是流转着翡翠仁火的光辉铠甲!
“这...不可能!”星墟之核中,云崖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怒咆哮。他感觉到一股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带着生生不息意志的力量,正从赵生源身上升起,与他掌控的星墟之力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制!
赵生源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前所未有的力量,玄清头骨在他手中微微发烫,那点碧绿的魂火稳定而明亮。他抬起头,染血的脸庞上,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那正疯狂涌向空间裂缝的星墟之核光柱。
“老鬼!”赵生源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清晰传出,“星墟之门?给我...关上!”
他右手依旧稳稳按着玄清头骨与青铜卦钱,维持着那浩瀚的仁骸之力。左手则并指如剑,沾染着深靛与翠色交融的血液,对着那贯穿天地的恐怖光柱,凌空狠狠一划!
“星锁——断流!”
嗤啦——!
一道凝练到极致、边缘燃烧着翡翠仁火的深靛光刃凭空出现,并非斩向星墟之核本体,而是精准无比地切入了那粗大的能量光柱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湮灭声。翡翠仁火与深靛星锁之力交融的光刃,如同最锋利的裁纸刀,竟将那由纯粹星墟之力构成的光柱从中硬生生切断!被切断的后半截光柱失去了源头,瞬间崩溃消散于狂暴的漩涡乱流之中。
而前半截光柱,虽然依旧连接着星墟之核与空间裂缝,但传递的力量被骤然腰斩,瞬间变得极不稳定!
“不——!”云崖的咆哮充满了惊惶与绝望。空间裂缝失去了持续而强大的能量支撑,开始剧烈波动、扭曲,那深邃死寂的星墟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晃动、模糊,边缘开始向内急速坍缩!
“还没完!”赵生源眼中厉色更盛,他感受着玄清头骨传来的、那属于姑姑的、决绝而温柔的守护意志。他并指如剑的左手并未收回,指尖深靛与翠色光芒疯狂汇聚,对着那因能量中断而变得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缝核心,点出了第二指!
“仁骸——镇封!”
一道凝练如实质、仅有拇指粗细的翡翠光束,缠绕着深靛的星锁符文,如同跨越时空的箭矢,瞬间洞穿了狂暴的能量乱流,精准无比地射入那即将闭合的空间裂缝最核心的一点!
轰!!!
这一次,是真正撼天动地的巨响!
翡翠光束在裂缝核心处轰然炸开!并非毁灭性的爆炸,而是化作一张由无数细密仁骸之力与星锁符文交织而成的巨大光网!光网急速膨胀,带着镇压一切邪祟、抚平一切创伤的磅礴意志,狠狠贴在了那剧烈波动的空间裂缝之上!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冰面!刺耳的“滋滋”声中,空间裂缝的坍缩速度骤然提升十倍!那深邃死寂的星墟景象发出不甘的尖啸,无数扭曲的魂影在光网的灼烧下灰飞烟灭!仅仅数息之间,那撕裂天穹的恐怖裂口,便在仁骸光网的强力镇压下,被强行弥合!只剩下漩涡中心一点极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再次爆开的黑暗奇点,被光网死死锁住、压制!
天空的巨大漩涡失去了目标,开始缓缓消散。肆虐的能量风暴也渐渐平息。
废墟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星墟之核悬浮在半空,表面的血光与靛青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显然遭受了重创。云崖的意志在其中发出困兽般的、充满无尽怨毒的嘶吼,却暂时失去了撼动那张覆盖在空间奇点上的仁骸光网的力量。
赵生源保持着左手点出的姿势,身体微微摇晃,脸色惨白如纸,逆命星纹处传来阵阵空虚的剧痛。刚才那两击,几乎抽干了他融合玄清仁骸之力后获得的所有力量。但他右手依旧稳稳地、甚至带着一种虔诚的温柔,捧着玄清的头骨。
头骨眼窝中,那点碧绿的魂火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地燃烧着,传递着淡淡的暖意。那半枚青铜卦钱深深嵌在眼窝的位置,与头骨融为一体,其上蜜饯的刻痕,在碧火映照下,仿佛带着一丝苦涩的回甘。
“姑姑...”赵生源低头,染血的唇几乎触碰到冰冷的额骨,“我们...暂时关上门了。” 他的目光抬起,冰冷如万载玄冰,锁定了那悬浮在空中、剧烈波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星墟之核。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墨砚,或者说云崖,这潜藏至深、给予他致命一击的“药童”,其残魂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