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那辆专办私事的老款帕萨特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城西区的老旧街巷。车灯扫过斑驳的墙壁和堆积在角落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食物腐败的酸气。
张露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死死地绞着安全带,身体因为恐惧而轻微地颤抖。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在“云顶阁”那样的地方显得高雅脱俗,在此刻这片破败的背景下,却像一朵即将被污泥吞噬的白莲,格格不入。
她几次想开口,想劝他回去,想说我们可以报警,或者用钱解决。但每当她鼓起勇气,一接触到李承风那张冷硬的侧脸,所有的话就都堵在了喉咙里。
今晚的李承风,和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他都不同。不是在客栈里带着玩味笑容的长辈,不是在竹林里霸道惩罚她的男人,更不是在“云顶阁”里挥洒自如、掌控全场的上位者。
此刻的他,是一块冰,一块从万年冰川里凿出来的,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玄冰。车内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他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但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比车外的夜风还要刺骨。
李承风确实很烦躁。
一个完美的夜晚,一盘即将开始的饕餮盛宴,就被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地痞无赖给搅了。这感觉就像一个顶级的棋手,正在为一场世纪对决精心布局,结果一只苍蝇落在了棋盘上,嗡嗡作响,令人作呕。
他不是气那个赌鬼,在他眼里,那种人连被称为“人”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团会呼吸的垃圾。他气的是,这团垃圾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李念的身上。
李念,是他这盘棋局里最核心、最神圣,也是最不能被触碰的禁区。任何企图污染这片领地的人,都必须被从物理上彻底抹除。
这辆老旧的帕萨特终于在一栋破败的筒子楼前停下。
“叔叔,我们……我们回去吧,求求你了……”张露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
李承风熄了火,拔下车钥匙,却没有看她。他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在车上等我。”
说完,他推门下车。
张露看着他的背影,那不算魁梧的身躯,此刻却像一座移动的山,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向那栋黑暗的、仿佛巨兽之口的居民楼。
恐惧战胜了理智,她不想一个人留在这片让她从小就感到窒息的地方。她解开安全带,也跟着下了车,远远地跟在李承风身后。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从各家各户门缝里透出的微光和电视机的嘈杂声。李承风的脚步很稳,他甚至不需要张露指引,就径直走到了三楼最里面的一户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粗俗的叫骂声,和一个女人压抑的哭泣声。
“钱呢?车呢?那辆跑车呢!你个死丫头还不回来,是不是跟那个野男人跑了?老子告诉你,明天她再不把车钥匙交出来,我就去她那个好闺蜜的贵族学校门口嚷嚷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张露是怎么给人当小三的!”
伴随着叫骂,是清脆的耳光声和女人的痛呼。
李承风的脚步停在了门口。
他没有像电影里那样一脚踹开门,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心里那股因计划被打乱的烦躁,此刻已经完全被一种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他慢慢地推开了门。
屋内的景象不堪入目。一个穿着跨栏背心、浑身酒气的油腻男人,正抓着一个中年妇女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墙上撞。那个妇女,就是张露的母亲。
男人听到开门声,醉眼惺忪地转过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李承风,愣了一下,随即骂骂咧咧地开口:“你他妈谁啊?滚出去!”
李承风没有说话,他走了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不到三十平米的狭小空间,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你就是张德旺?”他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认识老子?”张德旺显然喝多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他松开张露的母亲,晃晃悠悠地朝李承风走过来,“怎么?是那小婊子让你来的?告诉她,少废话,明天把车和钱都给老子送过来,不然……”
他的话没能说完。
李承风动了。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他只是上前一步,伸手在张德旺的脖颈处轻轻一按。
张德旺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他想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了下去。
李承风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张德旺的脚踝,将他拖出了房门。
张露的母亲吓得缩在墙角,浑身发抖,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又如同天神降临般轻易制服了那个恶魔的男人。
躲在楼道拐角的张露,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李承风将她的继父拖下楼梯,那沉重的身体在台阶上磕碰着,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李承风没有停,他一直将张德旺拖到了筒子楼后面那个废弃的自行车棚里。这里更像一个垃圾场,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
他松开手,任由张德旺的身体摔在地上。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龙哥,是我。西区这边有个小麻烦,需要清理一下。”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对,一个垃圾。地址我发给你。”
挂断电话,他转过身,看向楼道口那个瑟瑟发抖的白色身影。
“过来。”他命令道。
张露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步步地走了过去,走进了这片她从小就无比恐惧的黑暗里。
李承风指着地上像一滩烂泥的张德旺,对她说:“这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家,这就是你摆脱不掉的过去。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亲手把它斩断。”
他从车棚角落里捡起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递到张露面前。
“今晚,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替你解决这个麻烦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教导意味,“也让你记住,什么叫规矩。”
地上的张德旺悠悠转醒,他看着眼前的李承风和张露,又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杀人是犯法的!”他色厉内荏地叫道。
李承风轻笑一声,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他蹲下身,拍了拍张德旺的脸,说:“放心,我是一个守法公民,不会杀你。但是,江城每天都有人因为欠了赌债,被打断手脚,或者人间蒸发。你说,对吗?”
张德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